沈清霁似被这突然出现的微光震了一下,微愣了一下过后,立刻伸出手,想要捏住那团光点。风然然抬袖,将那光点召回。“沈清霁。”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他一愣,眉眼间有戾色闪过,捏着她手腕的指尖竟有缕缕瘴气溢出。看到那薄薄黑雾的瞬间,风然然便明白过来,他是动了杀心。单单是认出他来,就让他动了杀心,难怪她怎么打探,也打探不到他的下落,想来是知晓此事的,都已经…顾不得再细想下去,风然然扬手,一把掀开了自己的帷帽。在极南之地呆了七年,她知道自己的相貌是有所变化的,可是再怎么变化,总还能看出曾经的影子。沈清霁瞧见她的面容·,先是愣了几秒,双眼微微放大,漆黑的瞳仁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风然然本以为他会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可是没有,他甚至又加了一点力,捏得更死了。半晌,最初的那点茫然与震惊散去,他眉间的戾色更甚。他一手握着风然然的手腕,将她提起,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空余出来的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脸,带着凉意的指尖顺着下颌缓缓滑过,桃花眼眯起一道极其危险的弧度,“生着这张脸,就以为能从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吗!真是可笑,想不到我竟被人小瞧至此!”
风然然毫不怀疑,若真是个受他人指使而来的,他审问完,定是要拧断对方的脖子。可是怎么会?沈清霁从前虽惦记着报仇,却从来没做过什么暗害他人之事,为何现在…狐疑间,风然然突然想起,在发现他是沈清霁以后,便被她忽略了的事实。此时此刻,沈清霁身上的气息,分明是属于妖修的。既已非人身,性情有所变化乃是必然。可是…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事情会这样,也不明白沈清霁为何竟成了妖修。沈清霁如今似乎很没耐心,见她半晌没有回答,指尖再次有瘴气溢出,缓缓缠绕上风然然的脖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使力,瘴气只是若有似无地环绕着脖颈,略微有些痒。为了证明自己是自己,风然然不得已开口道:“沈清霁,对不起啊,我跳下极南之地的时候,你的那块血引玉碎了。”
“你说什么…”沈清霁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几下,显然,他的内心,此刻正经历着极大的震荡。风然然继续道:“我原本是想找一块新的还给你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找到新的,就遇上你了。”
她抬手摸了摸缠绕颈间的黑雾,不满道:“亏我还惦记着把东西赔给你,结果七年不见,你就是这样子迎接我的。”
血引玉的事情,沈清霁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眼前这与记忆中那人有八分相似的女子,竟能说出此事,莫非…莫非真是…这些年来,沈清霁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梦见她回来了,可是梦醒以后,身边仍是空空如也。每每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心脏便会是一阵被人揪紧了似的疼痛,难捱的失望萦绕心间,久久挥散不去。失望的次数太多,他竟然忍不住开始怀疑,此时此刻,也是在做梦。风然然看着他面色变幻,眸中甚至带着几分孩童似的脆弱,心头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人拿了极细的银针,一下又一下戳着她的心脏。没有很疼,但叫人难受到几乎呼吸不畅。两人对视无言之际,沈清霁带来的那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终于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虽然足够衷心,却不怎么聪明。沈清霁与风然然都沉浸在莫名的心绪之中,对周遭的感知变弱了,他想要做什么,明明直接偷袭就好了。可是他偏不。“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这个胆敢辱骂主上的死修士!”
一边这样啊啊啊地大声喊叫着,一边朝风然然扑了过来。这堪称刺耳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将两个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沈清霁提着风然然手腕,把她往旁边一带,那衷心属下使出全力高举长刀,正是以为自己绝对能砍中人,结果扑了个空,自己趴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哎呦,哎呦…”他再一次惨叫着趴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风然然:“……”虽然她说这话似乎不大合适,但实在是没忍住。“那个,这人虽然蠢了点,但毕竟是你的手下,你这样,未免太伤他的心了,他好可怜的。”
蠢手下躺在地上,嗷嗷叫唤道:“我不用你这死修士假惺惺的可怜我!我…哎,不对!你居然敢骂我蠢!你等着!我这就起来,这次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屠戮。”
沈清霁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风然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道这厮为何突然说要屠戮,屠戮谁?让谁屠戮?正当她狐疑之时,他那蠢手下应了声,一本正经道:“属下在!”
唔,这“屠戮”,竟然是蠢手下的名字。这么蠢的一个妖,居然取了这么凶悍的一个名字,实在是…风然然没忍住,问道:“这名字,谁给他取的?”
“此鹿非彼戮。”
沈清霁道,“屠鹿修成人身之前,是一头梅花鹿。”
“啊,原来如此…”风然然明白了,屠鹿屠鹿,乃是梅花鹿的鹿,而非屠戮的戮。沈清霁继续道:“他以为这个名字很骇人。”
妖修修炼时日虽长,但大多没读过什么书,字都不识几个,更不可能知道一些字眼的意思。所以,屠鹿这两个字有歧义,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实在是蠢的有些可爱。风然然委婉道:“难道就没人告诉他,应该…”“应该什么!”
屠鹿不乐意了,“我的名字最是威风,任谁听了都要吓得抖上三抖,你一个臭修士,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废话!”
风然然:“……”“屠鹿。”
沈清霁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中隐隐含了几分不悦。屠鹿立刻老老实实地收了声,不敢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