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几人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褪去,便听到了余下众女娘的惊叹声。温玉汝直接将八根花矢全部倒了出来,拢在掌心,别在十指之间。一连串的破空声里,电光般的白影,如同天女散花,眼花缭乱地齐齐飞往壶口。几箭的入口方向尽皆不同,却反而因此把整座贯口壶稳住了。眼见着有一根偏离壶口,俨然要投不进去了,却又有两根花矢,裹挟着更强劲的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来居上地投进壶里,还带着壶口往偏离之箭的方向轻斜了一下。“当!”
最后一根,应声落入。十发十中。仿佛是为她这一番表演作势,水榭外,又飘飘摇摇地下起雨来。不算大,缠绵的雨丝落在清湖水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淅沥的雨声间,温玉汝轻轻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看向霍皎:“霍小姐,如何?”
听到她这一句问话,众人才如梦初醒,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再看霍皎,正握着剩下八支箭,细嫩的小脸都紧绷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算她把剩下八支全投进去了,也不可能像温玉汝这一手一样精妙绝伦。她投或者不投,都已经输定了。“世子妃这手功夫实在了得,难道是学过正儿八经的射箭不成?”
霍皎心里发恨,把花矢全丢在案上,忍不住发问。其他人也十分好奇,刚刚那一手也太厉害了。“霍小姐真会说笑,本妃一个文臣家的女儿,又不像你出身将门,有许多擅长骑射的长辈和师傅能做示范讲解,去哪里学骑射?”
温玉汝温婉地笑了,又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一副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娇弱模样,“就是有人教,我也拉不开弓啊?”
她说得十分谦虚妥帖,霍皎却愈发觉得没脸。什么意思!还特意加一句什么她出身将门!她一个将门的贵女,投壶还投不过她,不是显得她更没用,温玉汝更厉害了吗?众人见霍皎吃了瘪,连忙打哈哈调停,又说投壶太久了胳膊累,大家坐下来歇一歇,吃吃菜,又命仆从把东西都收下了。“唉,你这个丫鬟,这么没有眼力见的?还不快给霍小姐斟酒!”
温玉汝看向收拾东西的侍女,“霍小姐说了要连饮三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也不可能食言推脱。你傻站着也不动,难道是要她自己倒吗?”
“这个……”霍皎望着被迫端来的酒,心里发恨,她什么时候答应了一定会连饮三倍了!该死!本想糊弄过去,却被温玉汝直接挑明。但为了脸面,她也只好阴沉着脸把三杯酒喝了下去。喝完忍不住晃了晃头。见鬼,明明她是打算把温玉汝拉到这里灌酒的,怎么最后变成她被灌!温玉汝只当没看见她的模样,没心没肺地继续吃起了筵席上的佳肴来。虽然霍皎是和楚兰襟一样的货色,甚至比她更可恶,但敬国公府这通席面的味道是真得不错。一计不成,众女也不气馁,当作无事发生地闲聊起来。“还未恭贺世子妃新婚,见娘娘的脸色,看来婚后的日子还不错。”
“确实挺好的,感谢皇恩浩荡,赐给本妃这样的美满婚姻。”
温玉汝张口就来,先拍一通龙屁,把这冠冕堂皇的大旗先搬出来,看你们怎么反驳。本想质问的众女:……又一女冷笑:“陛下圣明,这冲喜确实冲得好了,世子殿下今日赴宴时,看他气色真是大不同往日。不过‘美满’二字难求,听说世子殿下脾气不太好,娘娘只怕要受些委屈,担待一二。”
谁能数的清裴彦钧那根御赐的鞭子,打过多少人了!这个女人天天和病阎王朝夕相对,还能有好日子过?不过是嘴硬贴金罢了。温玉汝挑了挑眉:“本妃说美满,自然就是美满的。我屋里的事,莫不是苏小姐比我还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什么殿下脾气不太好的谣言,以后就更不该乱传了。”
温玉汝叹了口气,“本妃嫁给殿下之前,也听信那些谣言,以为他有多可怕呢。谁知道那都是别人故意抹黑他的名声!”
众女面无表情:真得吗?那她们之前见到的那个裴彦钧,还是假的不成?温玉汝有些羞涩地以帕掩面,“殿下他的性格还是温柔的,也会体贴人。”
老天爷,差点没把她隔夜饭吐出来。看在他教她看账本的份上,就勉强给他美化一下名声吧!霍皎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来,却没有直言,反而拍了拍手,让丫鬟又换上一壶酒来,亲自替温玉汝满上。“那就敬娘娘这一杯,祝愿我们姐妹,也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得如意郎君。”
酒盏直递到了温玉汝眼前,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接了:“霍小姐怕是吃醉了吧?怎么还敬个没完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便嗅出了这杯酒的与众不同。也不知道里面下了什么料,能让她做出怎样丢人现眼,不堪入目的事情来。“娘娘不喝,是不愿意我们姐妹也嫁得如意郎君吗?”
温玉汝:“既然是小姐们共同的心愿,自然要大家举杯同饮,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喝?”
她放下酒盏,执起酒壶,亲自给所有人倒了一杯,动作快如疾风,没等众人看清,便已经将所有人的酒杯推到面前。“请!”
霍皎捏着酒盏,仔细观望了一下温玉汝手里的酒盏,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地和姐妹们碰杯,一饮而尽。心里生出畅然的快意来。温玉汝看到她的表情,心下好笑。手上有功夫,还是很有用的,不枉她前世的许多年在师父手底下吃那么多苦,夜里睡觉都在苦思如个提升手法。霍皎这样精心准备的好酒,当然还是她自己喝更好。就在她以为又躲过一劫,还完美甩给对方,松了口气的时候,无意间一低头,正好看到了自己的衣摆。温玉汝笑意一沉。她那衣摆因为刚刚垂到美人靠外,沾上了一点水渍。夏裳轻薄,这也不过是小事而已,本以为一会儿就干了,没想到现在一瞥,已经变成了血迹一样的深红。原来,给这件衣服动手脚的人,在这儿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