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容侧妃躺在了美人榻上,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向来明艳张扬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苦涩,丹凤眼的眼尾,也显露出了疲倦苍老的纹路。她自己就因为这个字,误了一生,只是她是个豁得出去的,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哪怕打碎了牙齿骨头都往肚子里咽。可成蹊……她怎么忍心看着唯一的儿子,也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老路呢?何况,她甘为侧室这件事,顶多也就是面子上难看些,被说了一两年风言风语罢了,但王爷的身份放在那儿,到底也不算真得辱没。可成蹊恋上弟媳……却是真正丧了人伦的丑事。若是捅了出去,他这一辈子就都毁了。“那日在消夏宴上,除了我挑的几位贵女,成蹊可还和别的什么人说话了?”
秋璧想了想:“还有季太傅家的五小姐,闺名为盏盏的那位。”
“季盏盏?”
容侧妃略一思索,“那位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华宣公主十分喜欢的小姐?”
“正是。当日宴会匆匆散了,季小姐和谢大公子一起替华宣公主殿下张罗招呼客人。二公子告辞的时候,特意和季小姐道了谢,又让她保重身体。”
“……季太傅是个中立的帝党,他们家的家风也清正严明。只是那季小姐本人,年龄还是太小了些。”
容侧妃叹了口气。但是,难得见儿子这么主动地关心起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年轻女郎,容侧妃略略感到安慰。“季小姐可曾有许配的人家?”
“没有,季太傅爱她跟爱眼珠子似的,护得紧,还想多留几年呢。”
“等王爷回来了,我就提一提此事。”
容侧妃下了决心。迟几年没关系,只要亲事定下来,成蹊的心思总能被慢慢转移,感情是慢慢处出来的。打定了主意,她也渐渐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冷笑道:“大概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我没去明萱院给王妃娘娘请安了,才让三小姐和四公子对我们甘棠院这样惦记。秋璧,带着人,咱们马上过去!”
“娘娘,不用多久,王爷就回来了。”
秋璧是自小跟着她的,感情不比其他人,也敢直言,劝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得太难看了,只怕王爷会不喜。”
容侧妃咬了咬牙:“难道就让那两个小东西这么作践成蹊不成?”
正是不甘心,却听见门子来报:“娘娘,静心堂派人来了。”
“快请进来!”
容侧妃连忙整理好仪容,亲自来迎,便见太妃娘娘手下一个身份不低的丫鬟谨然地给她行了一礼。“参见侧妃娘娘,奴婢传太妃娘娘的旨意:三小姐和四公子出言不逊,手足龃龉,坏了王府门风,太妃娘娘已经把他们带入了静心堂面壁思过,给兄长抄经祈福了。”
“太妃娘娘受累,替我谢谢她老人家的慈爱严正之心。”
容侧妃的语气客气了许多,好生招待了对方,才把人送走。秋璧道:“娘娘,太妃娘娘这意思,就是劝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容侧妃捏紧了帕子,语气森然:“太妃娘娘真是替我安排得妥当。若此事的苦主不是我的成蹊,换成裴彦钧觊觎了嫂子被传闲话,我看看她是不是也这么‘慈爱严正’!”
“娘娘,何必太把这些放在心上,反而坏了自己身子呢?”
秋璧一边捏着她的肩膀,一边低声道,“依奴婢说,太妃娘娘偏爱世子,但这份偏爱到底有限。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妃还真得能寿比南山不老松吗?咱们王府,说到底还是得看王爷的心思,王爷对世子,可是一直态度平平。”
“那不过是因为王爷见裴彦钧的身体不中用了,又处处说话做事和他对着干,难免冷了心肠。可这么多年来,哪里少过裴彦钧半点东西?给他请医又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容侧妃把手帕快要绞烂了:“态度平平,这病秧子这么多年以来,还不是一直稳稳地坐着世子之位吗!”
“那是因为世子到底没有出什么大错处,但只要他这身体上的怪病一日不好,咱们就一直有机会。”
秋璧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只求着您,等王爷回来以后,好歹软着点身段,别像往日那样总是闹小脾气了。王妃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不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吗?”
容侧妃望着她恳切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好人儿,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满心满意都为我和成蹊筹谋打算,就当是为了不辜负你这番苦心,我也不会和往日一样不知事了。”
何况,她还得为成蹊的婚事着想呢。听花阁里,楚兰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梳着头发。“裴予望,又被太妃娘娘罚了?”
喜梅点了点头:“是,还有三小姐。弄的王妃娘娘去了静心堂几次,要求情呢。”
楚兰襟忽而笑了,那一展颜,让原本皎洁的容貌变得活色生香起来,竟然添了一分柔媚。不枉她特意让人去给甘棠院送信。这是他们自找的。“容侧妃的气焰,在这府里真是越来越盛了。”
楚兰襟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指尖勾勒着眉尾的弧度,“有意思。”
喜梅一句话也不敢吭声。自从那几夜去了菩提院之后,小姐的性子就愈发让人害怕起来了。“表哥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了吗?”
楚兰襟缓缓问道,语调缱绻,尤其是“表哥”二字,仿佛充满了无限的情意,眼神却十分冰冷。“听说……世子妃身体不舒服,所以还得在晋州留一段时间。”
楚兰襟捏紧了手里的簪子,突然轻声而快速道:“世子妃一个人被匪徒们劫走了,那些下三滥的流民暴匪们,哪里懂半点纲常道义?喜梅,你说世子妃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落到他们手上,那么长时间,会遭遇什么呢?”
喜梅颤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楚兰襟本来也没指望她应声,自顾自地说道:“裴予望一个王府公子,尚且如此禽兽,何况这些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