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轻易,就连战场上的生生死死,输输赢赢,也不像明面上那么纯粹。东陵旱灾背后,牵扯到了太多势力,先帝就是有心整治,也得投鼠忌器,不然只会导致朝纲大乱,图谋不轨之人还可能借此事大做文章,党同伐异。况且那个时候先帝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只能把难题留给后人,徐徐图之。好在这么些年以来,拿了那名单的靖安帝,已经春风化雨地用各种方式,把当年参与此事手里不干净的官员们,找借口杀得杀,贬得贬了。只是可惜了齐隽。那人本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做一个于国有益,于民无愧的好官,最终却只能背着这样的罪名,含恨冤屈而死,不能瞑目。裴彦钧听得心情复杂。易地而处,他若是齐鸿生,只怕这么多年来不疯也半疯了。魏王府里,裴斯睿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把大衣裳换了,一个掌事便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宁王回来了?”
裴斯睿蹙起眉头,“正在永济殿和皇兄议事?”
掌事点了点头。“皇兄看上去,心情如何?”
“好得很呢,听说这次玄甲铁骑破了北狄三万人马,连下敌方四城,急得北狄连夜送来了和谈书。”
裴斯睿擦了擦手,冷笑一声:“那可曾传出来,皇兄要怎么封赏宁王?”
“这倒是没有消息。”
裴斯睿闻言畅然而笑。没有消息?自然是没有消息的,这么大的功劳,皇帝还能怎么赏赐?赏得少了,不像样子,赏得多了——宁王已经是亲王,还要怎么赏?世袭罔替吗?他那个皇兄可不见得会愿意。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战,北狄大伤元气,合约一谈下来,意味着北地可保得住起码五年的太平。边境太平,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可是对于边将本人来说却就不见的是好事了。那意味着玄甲铁骑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不可替代。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宁王本人应该也猜到了这个现状。他这次回京应该也有急流勇退,为继承人铺路的意思在里面。“裴昼川有四个儿子,却偏偏选了出身最低的那个,作为接手玄甲铁骑权力的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渠宁楚氏的名望,和敷州的家底,让那几个继承军权,皇兄夜里还能睡得着?正好这个长子相比之下又最擅长行军布阵,宁王自然就要为他铺路了。”
裴斯睿把玩着手边一尊玉瓶,突然问道:“说起来,宁王这个长子的生母,本王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宁王的另外几个有头有脸的妻室,裴斯睿都有印象,也让自己的王妃常年打交道,唯有这个生下宁王长子的侧妃,他居然从没听说过。“王爷,您忘了吗?早年您知道宁王有意培养长子之后,也曾派人打探过这位侧妃娘娘,只是她出身普通,入府的前因后果也普通,嫁给宁王之后也是一直老实本分地孝敬太妃,养儿育女,实在没什么好查的,您才作罢。”
裴斯睿经手下人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确实有过这件事。那个庄氏嫁进宁王府的时候,父兄都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微末小官,祖上还算清贵,但在京城里也是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因为宁王娶了楚氏女为妃后,一年无所出,先帝就做主说给弟弟再选一位脾气好,能生养的好女子为侧妃罢了。宁王面对先帝选出的那么多长相更美,出身更高的贵女,最终却选择了各方面都十分平平无奇的庄氏。不久之后,敷州刺史的爱女容鸢对宁王一见钟情,宁愿做侧室也要嫁给他,更是成了京城里的一件新鲜事。在这么一番热闹的对比之下,这个庄氏就更是显得无声无息了。“可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侧妃,却先元王妃一步,生下了宁王的长子。”
裴斯睿眯起眼睛,“真是有意思。”
是夜,魏王便去了新迎进府的楚兰襟的房里。等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这个小美人比起刚认识的那时候,更平添了一分天然妩媚来,看得裴斯睿意动,一进门便挥了挥手,把丫鬟们都赶了下去。楚兰襟见到魏王一连几天都宿在自己房里,心中暗喜,乖巧地任凭他施为。云收雨歇之后,楚兰襟倚在男子的怀里,便听见他声音慵懒地问道:“兰襟儿,你可知道,你那位姑父回京了?”
楚兰襟迟疑了一瞬:“您是说,宁王殿下?”
“是啊,昨天来了,一进了宫里,皇兄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还要宁王留宿他在寝殿,要秉烛夜谈呢。”
楚兰襟的表情有一些不自然。“怎么,你不高兴?”
“倒也说不上什么高不高兴。”
楚兰襟柔声道,“只是妾身在宁王府的时候,统共也没和宁王见过几面,虽然感激他收留我,但说实话,妾身对他只有敬畏,并无亲近。”
楚兰襟自知裴斯睿和宁王府的关系并说不上好,甚至还有一些微妙,故而自己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对宁王府感情颇深,十分感佩的模样。但也不能落井下石地说坏话,毕竟她受宁王府养育,此举是忘恩负义,怕是反而让裴斯睿对自己警惕反感起来。“那你在宁王府中,和谁关系最是亲近?”
裴斯睿似笑非笑,把她的下巴一挑,“裴彦钧?”
楚兰襟脸色一变,连忙道:“王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宁王世子虽然是我的表哥,但也只是因为大姑母临终前的嘱托,才对我多加照顾。妾身和他……妾身和他……”“瞧瞧你,怎么急成这样了?”
裴斯睿擦了擦楚兰襟头上的汗,一副好不温柔的模样,“本王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何况,就算你之前真得和裴彦钧有一段又怎么样呢?”
他眯起眼睛,手上动作一重,捏得楚兰襟白皙的脸上都留下了红痕。“现在拥有你的,可不是他,而是本王。”
楚兰襟只觉得脸颊生疼,却不敢说什么,款款温柔道:“宁王世子哪里比得上王爷呢?别的不说,就他那一副支离的病骨,若不是陛下赐婚,又有谁真心愿意嫁给他?”裴斯睿对这话十分受用,这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松了手:“既然你和裴彦钧也不亲近,那宁王府里还有谁和你关系好?你可不要说,这么多年来,都关系平平。起码长辈们里头,总有待你好的吧?告诉本王,以后遇上了,也能替你行个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