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从那一天开始,年少的裴彦钧看清了自己这个二哥的真面目。他翩翩君子的外表之下,不过是没有担当,瞻前顾后,言而无信的懦夫罢了。最后,是只有十二岁的裴彦钧,把那封信交给了祖母,说服祖母出面,阻拦了这桩婚事,让二姐从祠堂顺利离开。一年之后,那位同窗高中皇榜,亲自来宁王府提亲,两个有情人得以成就美满姻缘。裴成蹊苦笑一声,踉踉跄跄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以至于直到撞上一个身影,才被迫停了下来。“二公子?”
司砚奉命来看看院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结果就见二公子这么一副失魂落魄地淋雨而来。连忙拦住了他,“您没事吧?”
看到是他,裴成蹊的脸色愈发难看,将他的手推开:“我没事。”
有些仓皇地疾步走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司砚疑惑地皱起眉头,见院中没有其他事,自觉古怪,跑回去和裴彦钧报告了此事。“二哥好像出了什么事?”
裴彦钧若有所思。裴成蹊能因为什么事情失控呢?听说祖母近来在给他相看女娘、莫非是不满意人选?那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祖母又不会逼着他去娶谁?算了,不管了。裴成蹊出了什么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真有什么事。还有父王和容侧妃呢。“玉汝呢?”
“啊?属下没有找到世子妃娘娘。”
裴彦钧“啧”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嫌弃。他好端端地让他去院子做什么,不就是因为感觉玉汝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想让这小子替他看看吗?非要他直接点出来才明白?没用的东西!司砚顶着自己主子嫌弃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没敢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知柳跑了过来,低声道:“主子,不好了!娘娘母家那个沈氏,和敬国公府的霍二夫人吵起来了!带着一群丫鬟,在府医那里大吵大闹,非要找人要个公道呢!”
等到裴彦钧带着人去了医堂那里,就看到林书意正是一脸为难,一个夫人正在她的面前哭诉,女人的哭声幽幽咽咽,充满了整个医堂,吵得裴彦钧脑袋疼。看到他来了,林书意像是遇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世子!”
看到是他,其他几个人也连忙见礼。裴彦钧便看到,那个曾经被自己抽了一鞭子的便宜小姨子,正捂着半张脸。一旁敬国公府的霍皎,十分不屑地瞪着她。得,这两个和玉汝都不对盘的人,今天怎么自己内部窝里斗起来了?然后林书意把事情和裴彦钧简单说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根据府医的诊治,温翩脸上的伤没有什么事,回去再,抹几次药也就好了。问题是,此事确实是霍皎伤人在先,还差点上了温翩的眼睛,沈韵儿怎么能轻易放下,便要求霍皎亲自跟温翩在众人面前道歉。这可就点着了霍家母女了。他们敬国公府在京城里的底蕴,哪里是小小的温家比得上的?别说只是这点小伤了,往日就是真的故意把温翩打伤了,她又能怎么样?如今不过是仗着事情是在宁王府发生的,霍家投鼠忌器,顾忌王府颜面罢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要她在众人面前对着温翩低声下气,霍皎怎么肯?反而说出了更多难听的话来,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尤其她们看到宁王府赶来调停的是林书意这个面嫩年轻的媳妇儿,就更加放肆起来,直到看到裴彦钧,才又忌惮地消停了下来。“霍小姐在我王府里做出这种事,是什么意思?”
裴彦钧神色淡淡,只是站在那里,就让霍皎有些发憷,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世子爷腰上的金丝九节鞭。曾经尝过世子鞭子滋味的温翩看到他,更是忍不住发抖,仿佛又想到了当时裴彦钧可怕的模样,和自己养伤的那段时间受的罪霍夫人连忙道:“世侄啊,这件事本来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她们姐妹玩闹,不小心失了手罢了。偏偏温夫人小题大做,纠缠不清,怎么还惊动您了?”
裴彦钧听到这声“世侄”,目光讥诮地扫了霍夫人一眼:“小事?今日是祖母的寿辰,就是我父王,也时时谨慎,步步小心,唯恐哪里出了纰漏。我宁王府上下,今日都供着菩萨,院子如今却见了血,若是冲撞了哪一路神佛,该怎么办?这些事情,在霍夫人眼里,都是‘小题大做’?”
“不不不,只是……”裴彦钧一张嘴,非要往神佛和太妃身上引,霍夫人还没说什么?一时间就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沈韵儿见裴彦钧居然站在他们这一方,喜出望外:“世子殿下说得对啊!”
对于她,裴彦钧就更是一个余光都懒得给了。府医战战兢兢地跟过来伺候,又把温翩的病情说了。“依本世子来看,二位各退一步,霍小姐就在这儿,给温小姐赔礼道歉,温夫人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又或者,你们二位有什么不能了断的,等过了今日,离了我们宁王府再做商议如何?”
裴彦钧语气说得客气,他身后的知柳和司砚却已经上前一步,浑身上下都是毫不掩饰的戾气,就差在脸上直说:不听我们世子的话,就把你们都丢出去!想了想裴彦钧往日的功绩,霍夫人忽然觉得,他也不是不能做得出来。裴彦钧连去老丈人家里回门,都能把小姨子打一顿,有什么事情没脸做的!面对世子爷的攻势,两者只好偃旗息鼓,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好歹做出了和睦的姿态。霍夫人拉了拉女儿的袖子,见这个犟种竟然还不服气地瞪着裴彦钧,恨不得把她直接敲昏了,用手在袖子底下掐了掐霍皎的手:“阿皎!”
霍皎没有办法,这才咬牙切齿地跟温翩不甚真诚地说了句“抱歉”。裴彦钧见事情解决,正打算离开,却听见霍皎突然问了自己一句:“世子,兰襟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什么眼睁睁地望着她嫁去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