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重中所属七院以及六院均位于次峰,陈莫还不会御剑,需通过巨石旁的廊桥才能过去。这廊桥宽约三尺,共有两层,青瓦廊顶,以铁木和青石搭建而成,至今已有数千年时间,却仍保持着初建时的宏伟之态,让人不禁心中一叹。陈莫沿桥而行,见两旁设有大小相同的祥云仙鹤护板,却是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再看其上又设盘龙小柱,约有碗粗,根根直立,上面所雕之龙或仰天长啸,或吞云吐雾,神态各异,虚幻玄奇,仿若要飞出一般。站在桥中伸头向下俯视,只见着深沟无底,壑达千丈,更有松柏蓊郁,怪石磷磷,条条未散云雾将其盘绕遮住,让人产生一种仿若在天的错觉,难不怪其名通天桥。走下桥来,他并未直向七院而行,却是绕道而走,几经弯折来到黑石鳞鳞之处,仔细地望望四周,谨慎地听听声音,一再确定周围有无他人,见着并无人迹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不是别物,正是他的那个葫芦,陈莫曾听老族长下棋时说过人在世留一手,棋在盘备一招,万事皆需留条后路。今见着那小白珠具有奇效,若是再将这小葫芦放在身上,到时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的全部家当都会被人夺走,断了自己后路,是以准备将它藏起来。他想着那小珠的神奇效果,不敢在把他藏在泥土之中,沿着那黑石小道一路爬行,来到一峭壁上,看见上面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手臂般大小之洞,伸手进去摸了摸,见其有底,便将小瓷瓶给放了进去。七院位于次峰阳霞峰北面,其规模在七个院中最小,却精致许多,整个形状前窄后宽,一条条白色院墙皆是沿山势而建,又随根根参天古木而蜿蜒变化,若是御剑从上观之,会发现其正是一个葫芦之形。陈莫不会御剑,自不会见到这一幕之境,对他来说,那小葫芦已经藏好,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底,还管它大葫芦做甚。他沿着一条大道而来,看着那白色的院墙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像是一条乘风而起的白龙,好像自己正坐着它向家中飞去,一时沉醉其中,却不觉有一道鄙夷目光射来。这道目光不是别人,正是那杨云所发,今日轮他当这守护院门之责。这是件极其无聊的差事,除了站便是站,除了发呆就是发愣,看着时间慢慢流失,却又别无他法,是他最为厌烦的差事。今见这陈莫摇摇晃晃,慢慢悠悠走来,那微闭的双眼,突然变得贼亮,终于为自己找了一件乐事。“陈师弟,你现在可是宗里的名人呀,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声差不多都和掌门一样响亮了。”
陈莫还道以为他在招呼谁,因为整个开元宗里面没有人如此叫过他,但见着身旁实无他人,才回过神来,看着杨云的鄙夷眼神发了一下呆。这呆不是陈莫的独有特质,任何人都会如此,但在杨云心中却是不然。他至今仍记得当日测试这个傻小子之时的情景,一张呆木之脸,像个死人,而他对自己的真气比他的脸色还平静,简直可以用如镜水面来形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天才,他凭什么是天才?可是眼前这个傻小子好像也不是很傻,他看了看自己,面上出现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僵硬的做了个礼,张开了那张无甚血色的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找不着门的话。“一切都仰仗杨师兄测试之德,若是在下今后能侥幸混得小名,定不望杨兄当日提鉴之恩。”
杨云一脸懵逼,表示完全听不懂,想要问身旁之人,但他是自己的师弟,自己这个师哥都不懂,他凭什么能懂?思虑半刻,却又想起那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之句,顿觉气从心来,面上一红,好像那个傻子扇了自己几个响亮的巴掌一样。做为一个凝气五重的修真者,他当然知晓,被测之人的资质鉴定,灵根分辨都与测试人有莫大关系,天才之人因为没遇到善测之人而错失良机也是常有之事。自己当日没能看出陈莫的异样之处,说得好听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得不好听就是技不如人,相形见拙,当然自己拙,他的两个师兄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却偏偏对着自己说出这句话。他此时觉得那平日不耻的脏话,竟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因为只有它们才能发泄自己此刻的情绪,可他不能,因为他是一个修仙之人,得有仙人的气质,何必和一个傻子斗法,况且再斗下去还有失败的风险。“王师弟今日前来,该不会是为了与我等闲聊的吧,师兄我可是忙着呢。”
这顺承与妥协本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名句,自己的这句算是应了他们的号召吧,杨云这样安慰着自己,好像看见了老祖宗们在天上点着头。可老祖宗并没有点头,点头的是陈莫,只见他深深一拜,行了个大礼,不知是在感谢他的引见之德,还是在回应他的满意笑容。“在下今日拜访贵院,不为别事,只欲见我新识好友钟重中一面,还望杨师兄代为通传。”
如果说在前一秒杨云是失望的,那么在这一秒他便是从那凝气一重突然进入凝气十七重的天才,他听着陈莫说出这句话,不禁喜从心来,连夸自己果然是慧眼识人。‘真是人以群聚,物以类分。这新来的小师弟成天不思修练,只知海饮,还欺骗众人是奉师父之命,我看他们俩就是一路货色,成不了什么气候。’想到此处,他面上鄙视一笑,倒是愿意完成这个差事,因为如此以来,他们这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在一起就会更加不中用,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岔子,到时他便有好戏看了。“好呢,陈师弟你稍等,师兄我去去就来。”
几日不见,钟重中好像胖了一些,又像是瘦了一些,晃动着过份发育的胸大肌,满脸的喜悦与兴奋之情。在这几天里,他还算好过,好酒好菜伺候着,就是少一个把盏言欢之人,虽有那宋玉偶尔来闲逛,但却总是劝自己少饮酒多练功,根本不能尽兴,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大喝一场。“兄弟,你终于来了,我们好几天没见了吧,你又瘦了,走,我屋里刚好还有一瓶好酒,几碗好菜,我们两兄弟好好大吃一顿不醉不休。”
对于醉这件事情,陈莫并没有经验,不是说他不饮,而是他继承了父亲的优点,千杯不醉,为此也让村子里那些同龄人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他们不愿与自己玩耍的一个原因。当然,陈莫不是喜饮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厌饮之人,因为在他看来,那酒即是粮食精,为何不直接吃粮食偏要酿成酒,这粮食比那酒容易饱多了。不过这套理论在钟重中那里一点也行不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宁可百日无粮,不可一顿无酒,宁可有酒无菜,不可有菜无酒。他见着陈莫对于酒并没有如自己一般的如火热情,心中很是不爽,还以为是陈莫太过生疏不愿放开,忙将那桌上的青花酒瓶一把抓起,咕咚咕咚倒出满满一碗,呼哧呼哧一饮而尽,将碗底展示给陈莫。“兄弟,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陈莫很少上酒桌,对于酒桌上的语言更是不懂,见着钟重中喝酒如喝水一般,度其对于酒定是喜欢异常,而自己却是有些反感,既是如此,何不让他多饮一些,自己少饮一些。他端起那碗澄黄之物,用鼻子闻了闻,只觉一股醇味袭来,这是他喜欢的味道,又轻轻一啜,一阵苦味由舌根传来,这是他讨厌的味道,接着喉咙一热,只觉一阵发烫,口中苦涩难耐,这是他最讨厌的感觉。他想着自己喝酒时常想的事,若是这酒不用喝只用闻,那该有多好,不但可以不出洋相,还可以节约粮食,实属一箭双雕之事。在陈莫这里是雕,在钟重中那里却是鸟,一只喝水只是轻轻一啄的鸟,他不做鸟,他要做牛,要做一只海饮的牛,见那陈莫磨磨蹭蹭,将那酒瓶一把抓起,一口气倒在嘴里,连气都不带喘一下。“兄弟,这瓶酒我干了,你随意!”
陈莫只是轻轻一啜。“兄弟,这坛酒我干了,你随意!”
陈莫还是轻轻一啜。“兄弟,这缸酒,呀,我干了,呀,你随意。”
陈莫却没有一啜,见着钟重中已是神态迷离,急忙表明来意,刚要想问却见其一头栽倒在地,呼呼睡了起来。醉的人总有醉的理由,清醒的人也有清醒的理由,陈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求一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求一醒。只好将钟重中放在床上,又将桌上收拾干净,关上了门,一个人快步寻来路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