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有意向旁边躲了躲，眼神游离，尽显扭捏之态，想来是不愿与人说起。老道人饶有兴趣看着他，不料小乞丐却反问道:“奇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老者道：“找到你确实不容易，你很会藏。”

小乞丐有些得意，片刻之后又有些失落，毕竟他还是被人找到了。老道人道：“雪天会有脚印，你却故意在大路与小巷里乱窜。脚印很快就分辨不出了。”

小乞丐得意的说道：“你不是傻老头。”

老道人道：“你也不像个小乞丐。”

小乞丐虽然很高兴，但他的疑问并未解开，接着问道：“莫非你有狗鼻子？”

老道人会心一笑，他的鼻子确实起到了作用，不过他不想告诉他。就在昨晚得知鬼魅封三娘的死因之后，他也已立誓。不会再在人前显露武功。小乞丐等不到回答，似乎有些不高兴，又接着问道：“昨晚那些强盗呢？没杀了你么？他们为什么要你身上的那本破书？”

老道人道：“书我给了你，他们怎么会杀我？”

小乞丐又问道：“可是他们也没来杀我。”

老者笑道：“你藏的好。”

两人各自满足了一阵，小乞丐刚要开口又问，老道人赶忙抢先道：“你莫要说话！我且问你，这烧饼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乞丐沉默良久，并未说话。老者有些无奈，又道：“你可以说话！但只回答问题就好……”小乞丐偷笑着道：“下雪天很冷你是知道的。”

老者没有回答，小乞丐又道：“冷的话人就都躲在家里，没人愿意出来。这样的话，街上也就很难要到吃的了。”

老者道：“那你这烧饼是抢来的了？”

小乞丐并未回答他的话，接着道：“所以，不止是我会饿，有些狗儿也会很饿。”

既然有乞丐，自然也不会缺流浪狗。“狗儿有鼻子，找到东西也很快。所以我只能跟着它，它找到吃的，我也不会饿肚子了。”

说到这里小乞丐又有些得意。他也不是傻乞丐，不但不傻，还可以说很聪明。老道人身形动了动，莫名的心酸由心而起，小心的问道：“你这手臂不是被打伤的，是被咬伤的……”小乞丐看了看左臂，点点头接着道：“它确实找到了吃的，我与它争抢时它咬了我，可是我也戳伤了它……”老者问道：“你既然抢到了，为何不吃了它？”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烧饼。小乞丐道：“这烧饼不是它找到的……我与它争抢之时，因动静闹的有点大，吵醒了一处人家，烧饼是那家人扔出来的。他们还对我嚷嚷：‘吃完了就去死！’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竟说出这等笑话。他若不给我吃的，我自然就要死了。”

笑声也有些酸楚。老者问道：“所以你要找到那条狗，与它分了这块烧饼？”

小乞丐点头，老者又道：“可是，它找到的并不是烧饼。”

“它找到了食物，我却为了自己的肚皮戳伤了它。我也太自私了！难道不是我错了吗？”

小乞丐坚定的说道：“既是我错了，我就要认错！”

也许，他根本不是一个聪明的乞丐。因为他不算是乞丐！老道人缓缓起身，对着破庙里落满尘土的雕像注视了许久，问道：“你说你没有家人？”

小乞丐失落的点点头，老者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自然也知道答案。老者道：“你打算接着做乞丐？”

小乞丐厌烦地、狠狠地摇头。老者自然也不需要回头。老者又道：“那你想不想拜我为师，跟着我闯荡江湖？”

他自信的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小乞丐肯定在拼命的点头。他心底里竟有一丝兴奋！他找了一生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年少之时，也曾想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可在江湖闯荡久了，遇到的都是些追名逐利、唯利是图、自高自傲的寄生虫。他心灰意冷，放弃了虚名，随心而往。他的生活过得不怎么好，当然他也不需要有多好，只要能活着就够了。所以他用自己的功力救济过不少重病缠身的人。也是因为他救人，他才被人跟踪追杀。那是三年前，他听闻天山派叶掌门的独子得了一种怪病。叶掌门悲痛欲绝，曾广下英雄贴，若是有谁能医好了他儿子的病，愿与之义结金兰并以掌门之位相托。他自然不想做什么掌门，他只是饿了想讨口饭吃。当他用自己内力救治了一月之后，叶掌门的儿子痊愈了。叶掌门一言九鼎的让出掌门之位，不是因为他想，而是他看到了比掌门之位更有价值的东西。一本武学秘籍！老道人找了一生，都在找一个真正的侠者，不想今日却遇到了小乞丐！他怎能不兴奋？老道人越想越开心，他很自信小乞丐一定会跟着他走，因为只有他肯收留他，也只有跟着他，他才能傲世群雄！不料小乞丐却仍是使劲摇头，不停地说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怎么不行？”

老道人转过身尴尬的问道。小乞丐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又耷拉下脑袋摇摇头，道：“我本来就是小乞丐，现在跟着个老乞丐！不妥！小乞丐自己尚且苟活，万一老乞丐再要不来饭，那可就惨了。”

老道人怒道：“你说谁是乞丐？”

而后瞧瞧自己破旧的道袍，又瞅瞅面前的小乞丐，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难道不知我武…”他本来想说自己武功天下无双，可还是忍住了。就算他说了，小乞丐也不懂。他不会武功，也不知道武功有什么用。他宁可学变戏法，因为戏有人看，还有人给钱。小乞丐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了许多，站起身来，将手一摊，对着老道说道：“好了！烧饼给我，我要去找它了！哦！还有，你跟我去取书，我还你！”

老者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小乞丐道：“你若想让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了。”

老者道：“我是游方的穷道士，道号‘虚实’。”

小乞丐道：“虚则实，实则虚，虚虚实实不可道也！好名字！”

虚实道人道：“我还不知道你的。”

小乞丐笑道：“因我跑的快，大家都叫我‘溜猴儿’。可那几个字着实难写，所以我干脆叫做‘六儿’！”

虚实道人低声念着六儿的名字，来回踱步，又是一阵欢喜。他下定决心:这个徒儿他收定了！六儿似乎也有些喜欢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变戏法的吧？昨晚你将我丢出那么老远，竟未伤到我分毫！”

虚实道人道：“想不想看看别的戏法？”

六儿拍手叫好。虚实道人走到窗边，抓起一把残雪，双手用力一柔，柔成一个雪团，递给六儿，道：“你试试能不能掰开它。”

六儿憋红了脸也掰不开，其实就算是昨夜的胡大志，也得憋红脸。因为虚实道人已暗用内力，将雪团凝成冰球！虚实道人在六儿手里拿过雪团，放在自己掌心，摊开手掌。六儿只见他掌心慢慢冒出白气，雪球一点点融成水，一滴滴的滴落。六儿又拍手叫好，道：“好戏法！不过小乞丐没钱，若是日后再相遇，便还你！”

虚实道人问道：“你仍是不想跟我走？”

六儿道：“不想。快给我烧饼吧，现在是青天白日，流浪狗定然躲在哪里了。只要它不动，我就好找。”

虚实道人无奈，叹道：“休怪为师耍赖！日后你自然知道为师用意！”

六儿一头雾水，虚实道人却猛然将烧饼放在嘴里，三两口便吃净了！六儿一声嘶吼：“赖老头！还我烧饼！”

那雕像上的灰尘几乎也被震落，露出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