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淇水不绝多少恨,小楼依旧数流年三千里水云,平镜沉来如许静;几百年谈笑,小楼滤尽万般愁。一座不高的楼就这样静静立在淇水之畔,数百年修葺,依然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里听着滔滔淇水,就是这样的一个驿站,流年不止,世人皆客。望江楼,共三层,四面留窗,供人放目,楼前是近百米宽的淇水,船只来往,也带来了大量的客源。三楼,一个正对淇水靠窗位置,桌上是一摞碗,一个大汉依旧大口朵颐,很快,又是一个小碗堆了上去,而另一个,是两鬓有些花白的男子,只是出神的看着窗外,偶尔眼神中些许温暖,又饮下一口酒,依旧看着窗外,风轻轻拂动鬓角,画面如此安静,周围的嘈杂,男子好似一丁点也没有听到,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一抹翠绿的长裙,缓缓拨动的手指,珠玉洴溅,百花漫放,蜂蝶轻舞,款款东风吹着嫩柳,窈窕,轻盈,如此舒服的琴音,正如其人,男子的手又紧了紧,不过神色依旧看着江上来往的船只,只是心在已回到了五年前,那年,春来的很早,淇水的灵动,望江楼的热闹无一不诠释着这一切,而这里,男子再次邂逅了女子,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识。风光无限,洒脱不羁,一身白衫,随手的酒壶,俊逸的脸,乌黑的长发,灼灼双目,无一不卓然于群,而她,依旧绿裙古琴,优雅如花,暗香幽幽,静而不失灵动。那天,一场很另类合奏,灭神指,指劲纵横,击剑而弹,她玉指翻飞,古琴滚落的音符,淇水在指劲下一次次爆起巨浪,高亢低沉,流转随意,一曲《流年》,笑了,她笑了,笑得很甜,吹过的风都被凝住,也凝住了男子半世的思念,“汤汤以赴,纵逝如归,一往无回,天涯相随,心似淇水,永生不悔”轻轻抚摸的酒壶,上面正是当年刻下的二十四个小字,岁月荏苒,打磨的光滑的瓶身,并未淡去几行小字,更抹不去男子内心深处的思恋,淇水一波又是一波,永无疲倦,而男子轻扬的嘴角,一直这样挂着,心随思念远,魂向水波轻。楼外一阵马嘶,想来又是一批过往打尖歇脚的,小二殷勤的迎了上去,一只玉手轻轻一按马鞍,身姿拔起,一袭紫衣宛若蝴蝶,如此轻盈,扬不起半丝尘土,已然落在地面,翘首看看热闹的茶楼,嘴角掀起,露出雪白的小虎牙,手里的剑在掌心转着圈。小二双眼不禁一呆,如花似玉的少女,在望江楼打尖的便不少见,如是见惯美女的他,心下还是痴了,本来以他察言观色,混迹鱼龙之地,挣口饭吃的人,圆滑机巧,万不该如此,只是,此女太美了,俏皮中青春灵动,又不失文雅气质,更重要的是,那窈窕的身段,姣好面容,总是叫人词穷。“亵渎小姐,找死”话音未落,一直枯瘦的手就那么出现伙计的脖子上,“钱老算了,我们上楼”就当命在垂危之际,如黄莺出谷,啼来几分春色,似小溪出涧,如珠如玉,也正是这样的声音救了伙计的一条命,也只有这样的声音,或许真的能救人一命。这时伙计才看清少女身后几步,立着两条人影,年约半百,若是江湖中人看到,那高耸的颧骨,突兀的太阳穴,无疑表明内家高手,超级高手行列。“多……多谢”小二嘴有些不听使唤,在惊艳与惊骇中醒神,只是他的话音还未完,三人已经上得楼去。楼上,来自三山五岳的食客们,自然少不了江湖趣闻,都在评说着江湖大事,某某帮派覆灭,谁又挑战谁,天龙寺无觉,道门道玄,天涯阁少阁主凌天就是少不了的话题,当然他们之间的高下众说纷纭,甚至有传言三人恐怕不亚于神王帝后三阁主的实力,只是他们都没有出过手,自然也无从断定,空叫江湖豪杰意淫,但议论最多的莫过于传言五年前已死的“神指风流”叶随风,七年前横空出世,独步天下的风流步,堪称惊艳,无人能挡的灭神指,实属绝世,一袭白衣,一壶酒,并不算雄壮的身影,却是那么伟岸孤高,一指封神一壶酒,花间独步数风流,那是曾迷倒了万千少女,神一般的男子。叶随风,出道以来,一指败尽来敌,短短两年,身经百战,未尝一败,当时江湖百花榜中江湖双艳水仙子慕容嫣儿和有小白龙之称的兰仙子龙晓雪,一左一右,空叫多少少年侠士,羡慕嫉妒恨断肠。只可惜这样惊世的男子,却最终为了另一个女子,服下‘焚情丹’,这种丹药,毒并不致命,而致命的是除了功力下降,每当你有感情波动,此药便催生幻象,无法用内力压制,若是动用内力,稍有不慎走火入魔,筋脉寸断而死。人都七情六欲,叶随风这样的人杰也不例外,为了这个女人,带着‘焚情丹’毒去了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疯魔谷,同疯魔谷的毁灭,一同绝迹江湖。半月前,一个轰动江湖的消息,碧水峰,神指风流应五年之诺,战天剑门门主许重,瞬间传遍大江南北,一时各路豪杰,江湖儿女纷纷开始动身前往碧水峰,而在座的大多正是为此而来。正当谈论热火朝天时,忽然,喧闹声如退去的潮水,渐渐的静得落针可闻,三个人,不,准确的说,在场所有人,不论男人女人,他们眼中,只有一个人,一袭紫衫,修长的身躯,皎月难及的花容,脚步虽轻,落下的是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向楼上走去,直到三楼,让整个望江楼为之一静,就连一顿狂吃的大汉,也难得停了下来,只有男子,依旧沉静在窗外,淇水汤汤,正如喷涌的思念,遥遥泄向远方。少女扫视了四下,美目所及尽都低下了头颅,本来生意一向火爆的望江楼,碧水峰约战,自然更是座无虚席,少女水灵的妙目,秋波一横,便将目光移向了正对淇水靠窗的位置,确实,那是一个很好的位置,江风迎面,晴光落落,放眼远眺,驰神舒魂,让人在喧闹中寻到一抹慵懒的宁静。“麻烦挪挪位置”一道灰影一闪,伴随冷漠的声音,一锭黄金已落在大汉的桌上,一个瘦高老头,一脸盛气凌人模样出现在桌旁。男子还是安静的看着窗外,仿佛并未看见,大汉可就恼了,正眼也不看,伸手一拍桌面,不是很重,道“我看阁下还是另寻他处吧”,同时桌上金锭已倒射向老头,这老头正是少女口中的钱老。钱老脸色不变,袖袍一挥,“阁下还是让了的好”随着话音金锭在空中嘀溜一转,又向桌子飞去,大汉这回真的恼了,回身就是一掌,掌风激荡,本来事不关己的男子脸色竟然露出一点点吃惊,别人或许没听到,但是他确实听到了掌风破空声里有一丝细微的龙吟,这是初窥苍龙劲的征兆。大汉正是田不开,没想到短短一夜地下,竟然将武林奇功苍龙劲有所领悟,若是让赠书的老头知道,那一定惊讶之极,他可是参详多年,才有所悟。伴随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龙吟,田不开掌风所及,金锭瞬间加速再次射向老头,劲风鼓荡,钱老不禁“咦”了声,枯瘦的手掌从袖袍中探了出来,掌风一吐,两股力道相撞,“嘭”一声,钱老肩头渐微微一晃,再次感受到大汉掌风的沉雄厚重,暗道托大,又加了三分力道,本来摇摇欲坠的金锭再次笔直射向大汉。田不开也是心惊,自己刚才一掌已用足八分力道,老头竟被随手一击化解,看来遇到了高手,当下也不敢藏拙,全力一掌挥了出去,瞬间袖袍鼓荡,发丝张扬,本来就高大壮硕的身躯,更加睥睨伟岸,雄浑的掌力,犹如飓风彪向钱老,桌上碗碟震颤,精致的酒杯竟然发出吟啸,少女灵动的双眼,闪过一抹惊讶,楼上的食客也是江湖好手,自然也感受出大汉不凡,更加惊叹此女究竟何人,这看似仆人的老头竟也厉害如斯,心下难免一番忖量,自己较之大汉已是不如,看来江湖之大,藏龙卧虎啊。看着来势汹汹的掌风,钱老再次震惊,心道今日看走眼了,手上又加两分力,一时,掌风大起,肆意激荡,临近几桌食客衣襟翻飞,面皮隐隐发疼,空中的金锭在两股大力的挤压下,开始变形。这时刚从楼下上来的小二,看到着场面,面色发苦,心下道;祖宗啊,你们这折腾,我还有饭吃吗。可是上去,这不是找死么,饭碗对于性命,能活着总是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损坏的东西我赔”又是清悦的声音,虽然说者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可是落入听者耳中,心中,总是那么美妙,小二只觉有些眩晕,人美,又温柔善良,在江湖侠女中,实在难得。场中,就在这时,面色有些发红,身躯微颤的大汉,有些支持不住,一直云淡风轻的男子回过身,将酒壶交到左手,右手轻轻拍了拍大汉肩头便又离开,大汉直觉浑身一暖,一股大力汹涌而出,无法施展的苍龙劲,苍龙出海瞬间收发自如,一股龙形劲气狂卷而出,本来低吟的酒杯再次吟啸,桌上的碗碟,竟然离开桌面寸许。女子一惊,身后身影更快,在看到男子抬手瞬间飙射而出,众人眼一花,已出现到钱老身后,一掌抵在后背,“嘭”一声巨响,临近几桌早已运气抵抗的食客,直觉大力一撞,不禁有些气岔,掌风散尽,只见钱老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大汉则浑身舒泰无比,脸色虽然潮红,但是眼里尽是兴奋,感激的看了眼男子,食客大抵都是江湖人士,此中曲折自然看得分明,暗道:此男子好生厉害,怕是较之天龙寺无觉,道门道玄,天涯阁少阁主凌天和神指风流叶随风,也相差不会太远,江湖上怎么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看来江湖老人也有不知之事。“敢问阁下尊名,想来定非无名之辈”,一身黑袍,清癯的面盘的老者从钱老身后走了出来,语气有些森冷,男子便没有搭话,而是举起酒壶,慢慢的喝了起来,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的,找场子,决胜负,于他早没有兴趣了,在他心里世界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依旧静好,若说真有其他,那就是无限的追忆。“你……”看到男子目中无人的样子,黑袍老者不禁心下大恼,正准备发飙时,一个清悦的声音打断了他,“铁老不得造次,人满楼窄,两位少侠,若不嫌弃,可否让我等三人一同拼桌”,甜美的声音,不容拒绝,大汉不禁看向了男子,男子依旧不闻不问,自顾喝着酒,有些花白的两鬓,在风中拂动。黑袍人襟袍鼓动,又欲再次出手,却被少女压下了下去,两老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质疑,今天这小姑奶奶是不是吃错药了,性情变得这么温和安静。这回真猜对了,这少女正是临行前,被母亲一番叮嘱,女子当温柔文静,不要刁蛮任性,不然一辈子别想嫁人,少女做了个鬼脸,嘴上虽答道鬼才想嫁人,可是一想到碧水峰,神指风流,心下不禁收敛了几分,但更重要的是,眼前男子的气质,超脱物外,作为武林世家出生,少女见过的高手多了去,武林十三圣中也有几人,可是与男子相比,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总是有一种感觉,男子并不比他们弱,甚至更强。周边食客心下可就不爽了,羡慕嫉妒恨,这么幸运的事,这小子竟然拒绝,甚至有些豪客大骂出声,不过被大汉虎目一扫,又乖乖闭上了嘴。女子心下也是暗奇,自己居然没有生气,自己可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双仙中的小魔仙,百花榜紫玫瑰,不少纨绔子弟可是闻风丧胆,就连所谓的江湖侠士,见到自己都是是绕着走的,想着不禁微微一笑,一时,不止食客,大汉都呆住了,美,确实很美。男子便没有看少女,淡淡道“没兴趣”。“你……好,是不是只要我能拿出你有兴趣的东西,我们便可入座”,男子终于抬眼看向少女,美,确实,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不过执着的也有些可怕,一双希冀的大眼,灵动中有着压抑的调皮,男子笑了,在这样一张轮廓分明,但也很平凡的脸上便不好看,不过却有着说不出的魅力。男子笑了,是因为当年他也曾用这样的方法接近过一个人,就在这里,他最后拿出《沧海》曲谱时,那一抹文静绿影竟然也激动的像个孩子,一番结识,共奏《流年》。缓缓的喝了口酒,男子终于轻轻点头道了“嗯”。少女看到男子应许,拌了个鬼脸,似乎铁定男子一定感兴趣,“嘻嘻,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下楼去。看到这,食客眼前一亮,静如处女,动如脱兔,也只有这样的女子,不论是静是动,都那么迷人,二老眼中反倒尽然是释然:小姐还是正常,并没有吃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