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辰瑾的脸也阴沉下来。他重新将视线移到楚翌身上。眸光沉静,眼底却深邃若有尖刺一般。他目光所过之处,如同扒掉了对方一层皮肉,直接扫描骨髓深处。楚翌里外都被他看光了一般,脸上到耳根都火辣辣的疼。“小翌,你太放肆了!”
乌辰瑾沉声开口道。这就是乌辰瑾“看穿”她所作的判断?“本王已经一再迁就,你却不知收敛,越发变本加厉!必须严惩不贷!”
他幽黑的眼眸瞥向倪阁儿,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阁儿,内宅之事由你做主。你看……该如何惩治她?”
“掌嘴二十,王爷以为如何?”
倪阁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还抱着他一只胳膊,微笑着仰脸问道。“好是好,只是……”乌辰瑾似乎有点顾忌,迟疑道,“她明天要回尚书府看望椿萱,若是今天就打肿了脸,回去有人问起来……不说她咎由自取,倒好像长祥宫虐待她了似的。不如先记下,等她回来再打?”
“我明天要回尚书府看望椿萱?”
楚翌问自己,“有这回事儿吗?”
她看到倪阁儿惊愕地挑着眉,眼睛半信半疑探究地盯着自己,仿佛在问:“这是真的吗?真有这回事?!”
不过……王爷既然已经说了“回来再打”,总不好违拗他的意思。倪阁儿知趣地点点头。“回来再打?”
倪阁儿心说,“回来她到青梅苑,黑双煞往那儿一站,谁还打得了她?!”
乌辰瑾沉着脸,用眼角瞄了下楚翌:“本王已经准备好礼物,你捎去给岳父大人吧!沈域——”“不必了!我自己都备着呢!”
楚翌没好气地断然拒绝,心说,“真是戏精。你备好礼物才怪!我若真答应,看沈域能给你拿出点什么!没准掂一把剑出来都有可能!”
现在不走,难道还等着掌了嘴再走?“告辞!”
楚翌拿眼尾瞥了下地上洒的药汁,无可奈何地呼出口粗气,离开了。“王爷——你瞧她,也太不像话了……”娇滴滴的嗔怪声传出房间。楚翌没有驻足。她知道,倪阁儿接下来还会编排她这样那样的不是。管她呢!人长千只手,捂不住人之口。随便她进谗言去。被乌辰瑾一言所逼,楚翌次日不得已回了娘家尚书府。她一点儿都没想过回来好不好?这个冷冰冰的家,除了施姨娘是亲人,连父亲和她都是相互疏离的。更何况还有楚严氏整天摆着晚娘脸孔,让人不爽。楚翌回到楚府,不准下人进去通禀。她不想见不相干的人,直接朝施姨娘居住的敬慎轩而去。院落里静悄悄的。这个时候,父亲楚恩远应该是上朝去了,施姨娘在做什么呢?青儿走在前面通禀,回转身来告诉楚翌说:“施姨娘不在,听说是她娘家侄儿出了什么事,她找楚夫人求情去了。”
施姨娘是有个娘家侄儿,比楚翌大两岁。靠着施姨娘的关系,在楚府下面的一个田庄上做了个小管事。楚翌便往楚严氏居住的院子里去。进了院落,远远地就听到厅堂里人声嘈杂,不时传出楚严氏的厉声呵斥,还有一个男子低三下四的辩解声。走近一点儿,听到男子的声音正传出来:“楚夫人,昨夜火灾,是有人故意放火破坏,不是小人懈怠。田庄损失,小人已经用自己的积蓄补偿了。夫人赶小人走,小人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有错就得罚!楚府又不是福田院,管得着你们喝西北风、西南风吗?!”
楚严氏尖利严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夫人行行好……”施姨娘声音颤抖着,央求道,“看在他一向忠厚实在,看在……我诚心诚意地服侍老爷、夫人的面上……”“啐!”
楚严氏重重地啐了一口,“你有什么面儿?!讲话也不嫌牙碜!你不过是陪嫁过来的下人!替主子养个女儿,还..得歪三斜四坏心肝!”
“夫人……”施姨娘抽噎着,又苦苦哀求:“夫人讲得对,我有过错,我听夫人教诲,慢慢改过。这次,还求夫人高抬贵手,给我侄儿一次机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管家,哪里知道管家的艰难!这也宽容,那也放过,上上下下还不争着仿效?!我还怎么管别人哪?!你若知趣,就让你侄子马上收拾了东西滚!”
“夫人,求您行行好,我……我给您跪下了……”施姨娘说着就已经跪倒地上,老泪纵横。“还不快搀起来!”
一声娇喝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就见青儿、梅儿已经跑到施姨娘身旁,用力搀扶她起来。施姨娘还推着她们不让搀,一朵黑莲闪过去,伸手就将她硬托起来。楚翌眼睛里闪过一缕赞许的笑意,往一旁的椅子上看看,扬了扬下巴。那黑莲马上会意,将施姨娘按到椅子上去了。楚翌瞥见楚严氏阴着脸,嘴唇紧紧抿着。她却跟没看到似的,并不搭理,而是直接对施姨娘讲话:“施姨娘,这位……”楚翌看看跪在一边的青年,“就是您的外甥吗?”
“是啊,他叫四宝,在咱们家西北的青杨庄上做事,谁知道……”施姨娘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四宝——”听见楚翌见他,那青年有些胆怯地偷瞄一眼楚严氏,朝向楚翌拱了拱手:“大小姐。”
“姨娘的外甥,又长我两岁,我该称呼你一声哥哥的。起来说话。”
听到楚翌要称呼哥哥,紧张地四宝赶紧说“不敢”,又听见让他起来,四宝犹豫着望了望楚严氏,没敢动。楚严氏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地接过了张嬷嬷递过来的茶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楚翌望向了楚严氏,“楚家西北的青杨庄,是我娘亲的嫁妆。”
楚严氏愣了愣神,眼珠动作不大地转了一圈,低头呷了一口茶。“既然是我娘亲的嫁妆,那么,楚家——就只有我,能处置这份财产。楚夫人,不知我刚才所言,可有差错?!”
“虽无差错,可‘创业容易守成难’。”
楚严氏放下茶杯,脸上的神情端严,语气也凛然正义,“老爷委托本夫人管理楚府家业,本夫人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咱们府里的田庄产业才有增益。若稍有疏忽不到,伙计偷奸耍滑,外人谋划算计,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
楚严氏瞥了一眼楚翌,补充道:“你母亲那点儿嫁妆,只怕早就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