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尔顿医生带着人赶到628时，小陶她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对病人做完检查，体温36.7°，正常，心跳和血压都已经恢复正常值，若不是含氧量还没恢复过来，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错觉。谢尔顿皱眉，俯下身去想检查白歆歆的瞳孔，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手一把擒住手腕，那手纤细如玉，却凉如寒冰，身后的护士倒抽一口冷气，却连话都说不出来。谢尔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低头，目光顺着那宽大的病房服往上，终于对上一双黑亮的眼。那眼里，是彻骨的绝望和恨意，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刚从地狱爬回来，然后，又慢慢的，噙满了晶莹的泪，直到泪珠滑落，那双眼才颓然地阖上，跟着如钢筋一般死死擒住自己的手也一下子被松开，垂落在病床一侧。检测仪上，一切数据恢复正常，脑电波也没有丝毫波动。如果不是自己被掐出一点红痕的手腕提醒自己，他恐怕还以为刚才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睡美人醒了？接到谢尔顿医生的电话时，白克礼和老伴已经睡下了。“克礼，谁的电话？”

白夫人转了个身，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倒是白克礼，看到手机上谢尔顿医生的名字，整个人精神一振，一边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抚她，“单位里有事，没事，你先睡。”

一边连睡衣都顾不上披，穿上鞋快步走到房外才接起电话。“谢尔顿医生，怎么了？是不是歆歆……”“天哪，白，我们的睡美人刚刚醒了！……”至于谢尔顿后面说了什么，白克礼根本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两耳一阵嗡嗡嗡的鸣叫，整个人仿若天旋地转，僵着手脚，最后扶着墙才看看站稳。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根本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直到最后只能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女儿陷入沉睡后，他比谁都疼得慌，那是他一手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姑娘啊，从那么小小的一团，整天抱在手心都觉得不够到穿着小裙子坐在小凳子上等他下班……他也想放纵自己去哭去悲伤啊，但是看着倒下的妻子，他只能把悲伤藏起来。如今，女儿醒了，他却是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真正地哭出声来。电话那头谢尔顿的激动因为对方压抑的哭声而收敛许多，他缓了缓，“你妻子知道了吗？如果还没有，请先暂时不要告诉她。”

“为什么？”

正准备去告诉妻子的白克礼止步脚步，然后就听到谢尔顿声音变得凝重，他让他现在来一趟慈心，因为白歆歆又睡过去了。白克礼这会儿手脚一阵酸，根本开不了车，只能去叫醒小王，送他去慈心。一路上小王欲言又止，但白克礼这会儿心绪很乱，根本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想马上就见到谢尔顿，知道歆宝到底怎么了。“很抱歉，我……”谢尔顿看着站在病床前，脊背仿佛瞬间佝偻许多的父亲，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确是冒失了。就像宋说的，真正的绝望诞生于希望破灭之后。白家人等女儿苏醒等了这么多年，希望却是越等越渺茫，这时候医者要是轻易给他们，哪怕就是一点点的希望，一旦这希望破灭，对这家子的打击将是倾覆性的。谢尔顿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你知道的，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部分，那儿有数以亿计的神经元，想要完全弄懂它们的原理很难，就好像克莱恩—莱文综合症，每一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我暂时也无法给你保证，只能将情况如实地告诉你，二十三点十八分的时候，她醒来睁开眼并且抓住了我的手，然后就又睡着了。”

白克礼的眸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这代表歆歆很快就要醒了，是吗？”

谢尔顿顿了顿，“会醒来说明她的脑部神经元开始活动了……或许，这的确是个她即将苏醒的征兆。”

给以希望，留下火种，才有继续前进下去的动力，“我已经把情况发给美国的朋友，脑科生物学家威尔，进行线上会诊，如果必要，我会邀请他亲自来一趟慈心。”

白克礼点点头，坐到床边，握住女儿微凉的手，今晚他只想陪在女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