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空荡荡的,眼前的一切也都蒙着一层雾气。所以她看不清自己面前人的样子,即便她一直在自己床前晃来晃去,也听不大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很快,房间里又涌进来一大群人,每个人都被光晕挡在后面,门口也站着几个这样的光晕,领头的那个头上甚至带着一抹朦胧的金色。她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发出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落到她耳里被诡异地扭曲和放大,仿佛一群尖叫的淘气鬼,让她脑袋疼得更厉害了。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一旦她去想,脑袋便疼得好像快要炸开。她闭上眼,再睁开时一群人已经如流水般退去,只留下两个,她们卷起她的袖子,肌肤相触时那一抹温热让她有片刻的愣神,仿佛一个人待在一片冰冷里太久,久到她甚至忘记了什么是温度。直到针头对着血管,一股鲜红顺着软管流进试管里。然后,那个人就进来了,不同于那些模模糊糊的光圈,她竟然一眼就看清了他的样子。两鬓风霜,眼角泛红,但眼底却有着让她觉得无比心安的力量。她眨眨眼,眼底有些莫名的发酸,心底更是响起一个声音,仿佛在呐喊着什么,可她怎么也听不清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直到那呐喊变成凄凄哀哀的哭泣。她看着对方走到自己床前,颤着握住她的手。很自然,也很温暖,仿佛……等待了很久很久的人。“轻点,轻点。”
他求着边上那两个人,叫她也忍不住朝卷起的袖看去,针头被拔了出来,带出一小股的红。对于身体此刻各处彻骨的疼痛来说,针扎这么一下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中年男子却紧紧握着她的手,满眼写满了心疼。她动了动唇,想说不疼,可是她才发现自己仿佛连脸都僵住了,喉咙里划过一阵嘶嘶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反倒是自己能感受到嗓子眼那磨砂一般的疼。护士一拔去针头,那男人连忙按住针眼,边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歆宝乖,不疼不疼。”
说话的口吻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她努力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以至于后来那男人跌跌撞撞,惶恐到顾不得平日里一丝一毫的风度,跑到走廊大喊医生的样子,她也没看到,她只知道自己又累又疼,仿佛走了很远的路,在苦难和绝望里挣扎了很久……这一次的梦,不同于之前那些冗长无趣却又处处透着残忍与悲凉,她梦到了一个面孔模糊的女人,整张脸只剩下一张空洞的大嘴,嘶吼着朝她扑过来,张开着的嘴里粘着血与肉。不要问为什么,她就是肯定,那是她的血和肉,因为就是那个女人,她才会空荡荡着一副躯壳,不知来路也不知归途……直到,前方亮起一处细细碎碎、朦朦胧胧的光,她向那光走去,可是它总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每当她累得几乎快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它又会出现,召唤着她。那光也一点点变得清晰、透亮起来……然后,她再一次睁开了眼。她不知道,自己刚睁眼的那一瞬间,眼瞳里浓烈到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惊恐与愤怒如潮水般瞬间退去,梦里的一切,包括那个在梦里一直追着她、啃噬她血肉的女人她也完全不记得。她只知道这一刻,自己的手脚和腰背,没有一处不是疼得厉害,甚至连微微动一下脖子,就已经疼得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缓了又缓,许久后才敢再次睁开。然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这回真不是她错觉,只需要稍稍感受一下就能确定,自己身边真的窝了一团什么,很暖和,像个小火炉一样。她微微垂眸,就看到自己肩窝旁鼓起一个黑乎乎的头顶,被面拱起一个小小的包,正一上一下均匀地起伏着。嗯,所以,她的床上多了个……小人?咕噜噜……咕噜噜……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又飘向埋在自己身边的团子上,果然,又是一声咕噜噜,唔,莫名觉得有点小可爱呢。那一团小包包蹭了蹭,被蹭到的她只觉得头皮一紧,半边身子都不自觉僵住,然后就看到身边那一小包仿若蚕蛹一般,挪了一下,再挪一下,跟着就看到两只白嫩小巧的爪子抓住被沿,一点点露出被埋住的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眼还没睁开,秀挺的小鼻子却嗅了嗅,跟着咂巴咂巴嘴,慢慢皱了皱眉,仿佛……要哭了?她瞪大眼,努力动了动,虽然还是很不自然,但起码在她想的时候,自己的胳膊能抬一抬了。她举着不怎么灵动的手,轻轻拍了拍裹着小团子的被面,才拍了两三下,就整个人彻底僵住,因为对方……居然睁开了眼睛?!大眼对小眼,那样相似的两双眼,眼底盛满同样的水润纯净,只需对上一眼,便有一种莫名的触动同时从心底滋生起。他/她长得好可爱,我好喜欢他/她。被彻底饿醒的小家伙对着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忽然间觉得有些委屈。他慢吞吞坐了起来,小短腿一盘,拢着一圈被褥像观音童子一般,再一次看向一声不吭只会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妈妈,直到肚子咕噜噜再一次不给面子地唱起歌来。“妈妈,睿宝饿了。”
小可爱对着自己肉肉的小肚子拍了拍,忽然身子一歪,倒在被面上,正好趴着和她对视,动作粘人又有些莫名的小可爱。大概,从睁开眼看到妈妈的一瞬间,睿宝小朋友就已经无师自通,解锁当儿子技能,知道怎么跟妈妈撒娇了呢。嗯,饿了?小家伙肉沉肉沉的小身子懒在自己身上,压得她腰背又开始疼起来,但她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甚至还觉得这样子的亲昵很舒服……“你……”要不要自己去找点吃的?她努力了半天,结果嗓子眼还是像磨砂一般粗粝沙哑,想要起身,结果一使劲全身就像针扎一般的酸胀麻木,她真的起不来,所以小可爱你可以自己去找点吃的吗?等等,她好像漏了什么,(o)…妈妈?她木呆呆地低下头,对上小可爱乌溜溜的眸子,她哪里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