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眼波微转，四下打量一圈见并无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大哥，剑走偏锋，棋招甚险，倘或……”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大哥懂得。商喜歪着脑袋打量着用眼神暗中交锋的两个哥哥，心想他们好像都不怎么简单。转眼又瞧见还在一边拌嘴一边动手相互推搡的二哥和四哥，她轻轻摇了摇头。二哥四哥除外，他俩倒是真的挺简单的。大哥平视着前方，唇角含笑。“不会有倘或。”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是一切都胜券在握，不容半分闪失。商喜忍不住插进他们二人的对话中。“一边是我与大哥的话，一边是妍妃身边嬷嬷的话，父王自然没有必要选择去相信一个外人。”
说完之后，商喜见三哥颇为诧异地将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他似乎没想到自己非但知晓此事，还与这件事关系如此密切。大哥低头眼含赞赏地看着她，颔首以示认可。“喜儿所言不错，妍妃既与炎国余党来往密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临死至极挑拨离间一场又有什么不可能。”
三哥浅笑着摇摇头，像是自愧不如般轻叹一声。“是我糊涂了，竟不如小妹清醒。”
大哥也笑着应和道：“小妹聪慧，一点就通。”
商喜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大哥身后藏了藏。被两个聪明的哥哥夸了呢，心情真好。不过……她还是有一事不明。商喜眨眨眼仰头看向大哥，轻声问道：“可是哥哥，那密信……”就算是妍妃宫中确实有与炎国余党私下往来的密信，可她总不至于是真的因为余党没了复国希望，伤感之下才选择自尽而亡的吧。见小妹困惑，商朝与商枝二人相视一笑。三哥含笑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伸手将她另一只小手牵住，故弄玄虚地问了声：“喜儿，你可知大哥的终极绝学是什么？”
终极绝学？商喜不知，便问道：“是什么？”
三哥轻笑，俯身凑到她耳畔温声细语说了四个字。临摹字迹。看着二人神秘兮兮的神色，商喜品了片刻之后立马便了然了。妍妃宫中往来复国的密信的确是真的，可唯独最后一封余党散去复国无望的信是假，乃是大哥按照原先的字迹偷偷伪造，放进妍妃宫里的。有了物证，就算是暴君再觉得蹊跷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总不能为了一个有异心的外邦妃嫔，执意要为难自己的亲生儿子吧。这一遭大哥不显山不露水，却硬生生让父王吃了个哑巴亏。哎？等等，大哥若是有这么一手临摹字迹的本事，那岂不是……见商喜晶亮的眸子转来转去，俨然是生了不知什么小心思的模样，商朝随口问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商喜立马收了明明灭灭的神情，冲他吐了吐舌。“才没有呢。”
她虽收敛得迅速，可大哥素来是人精一般惯了的，早就将她的小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大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开口说：“像日后给你代写抄书这类事，你想都不要想。”
商枝似乎没想到她在偷偷盘算的居然是这种事，恍然一笑，像是有些无奈，便也跟着大哥一起顺势说了下去。“大哥看着好说话，其实心狠着呢，喜儿，你可千万别对他抱有这种幻想。”
连三哥都这么说了，商喜扁了扁嘴没有否认。好家伙，她这连想都还没想完呢，希望就已经幻灭了。那日之后，整个王宫里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妍妃，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在这里存在过一样。暴君的反应越发证实了一点——他从未将这个在自己身边短暂停留的女人放进心里。他照例经常将商喜带在身边，陪她用膳睡觉，一工作起来就是整日。又是一日，暴君去偏殿召见朝臣，商喜独自在兰轩等他，看起来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分别。直到角落的剑匣上一道黑光闪过。商喜直勾勾盯着那团浓郁阴沉的黑雾，并没有害怕，只是心下觉得有些奇怪。暴君这里阳气浓，寻常的鬼怪魂魄应当是靠近不了才是。思及此处，她不禁有些纳闷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见那团黑气从剑匣子里升起，在兰轩上空盘旋了半晌，慢悠悠懒洋洋地折返回来。它似乎注意到商喜了。一人一黑气面对面对峙着，像是在互相猜测彼此的身份。下一刻，那团黑气忽地散了散，紧接着竟化身成了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陌生男人。他有双赤色的瞳，妖冶邪气的视线直勾勾地绕到她身上来，纤薄的唇角勾起一道弧，爬满了好奇与玩味。夜摇这一觉睡了两年，没想到刚一醒来就见了生人。他打量着这陌生的小丫头，恍然意识到她似乎也在打量自己。不知怎的，他竟觉得这丫头有些面熟。还不待他开口，那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竟主动找起了话。“你是鬼魂吗？”
“鬼魂？”
夜摇先是一愣，继而抱着胳膊笑了，“算是吧。”
商喜了然地点点头，毕竟见鬼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次了，实在没什么必要大惊小怪。如今她这具肉身不过是个在平凡不过的凡人，虽没有仙气，也使不出法术，可这些鬼魂畏惧人类的生气，倒也奈她不得。夜摇见自己坦然承认了身份，她却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慌张。“你不怕我？”
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世上见过他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害怕，像这小丫头一般如此淡定的只有两个人。如今的一个是她，而上一个，名字叫商扶伶。商喜听他这般询问自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仍旧坐在暴君床榻上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不怕，每个鬼魂都是有人牵挂的，我能看到其他人想见又见不到的人，自然无需害怕了。”
就像阿妩与卫尘一样。只不过……商喜将视线落在男人脸上，总觉得他这张妖冶的脸阴森森的，跟先前见到卫尘魂魄的感觉完全不同。想来他一定不是什么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