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从镜子里看了阮姨一眼。后者轻轻叹了一口气。老主仆两人在一块这么多年了,一个眼神,她就能知道老夫人在想什么,想说什么。阿阮只好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钻出去,皮笑肉不笑,“实在是抱歉,大小姐,老夫人身子不舒服,就不下去了,老夫人说,已经吩咐了厨房,等下大小姐带着表少爷在家里用饭。”
傅安然下意识的往里面扫了一眼,可是那一条小缝,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微微一笑,提高了自己的嗓门,“既然如此,那母亲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来到楼下。傅安然笑着看着老爷子,“我上去叫母亲了,结果母亲身体不舒服,不愿意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别打扰母亲了,让母亲好好养病算了。”
傅老爷子闷闷的嗯了一声,抬手看了下腕表,“傅宴深怎么还没到?”
旁边的傅晋安随口说,“刚打电话过去,就算是飞过来也没那么快。”
傅老爷子不悦的看了傅晋安一眼,“这孩子长成现在这样,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傅晋安:“……”他轻轻一笑,“我可没有惯他的机会。”
说曹操曹操到。傅宴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随手把手里的车钥匙摔到了茶几上,相互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傅安然吓了一跳。老爷子缓缓的抬起眼眸,毕竟年纪大了,眼皮耷拉了好几层,这个动作显得缓慢,“终于舍得回来了?”
傅宴深噗嗤一笑,毫不客气的怼道,“老爷子,您回老宅的时间不比我回老宅的时间多,毕竟咱们都一样,在外面有家。”
老爷子微微愠怒,“你给我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
傅宴深耸了耸肩,随便坐下来,“从小时候就这样,你要是实在不想听,就别让我回来。”
傅晋安拍了拍扶手,“怎么和你爷爷说话呢?你给我端正态度,省得某些人又说你目无尊长,目中无人。”
傅安然下意识的看了许凡一眼,许凡窝在角落里,不敢吱声。傅老爷子看向傅宴深,“你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回来?”
傅宴深翘翘二郎腿,吊儿郎当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蛆。”
老爷子:“……”“胡说八道!”
“你听听你说这话像是一个贵胄子弟能说出来的话吗?”
“满口胡言乱语。”
“简直成何体统!”
老爷子瞪着傅宴深,“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爸为了你去你姑姑家,把你表弟给打了。”
傅宴深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好笑的说道,“确定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老爷子说道,“你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宴深骤然抬眸,目光狠厉疏离,“那养我做什么?怎么不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掐死了?现在后悔了?晚了,现在,只有我掐死别人的份儿。”
老爷子一瞬间被傅宴深的这个目光吓到。原本想说的话就这样的堵在了喉咙口。通通忘记在了脑海中,“你……你……混账东西!直到现在你还是如此!”
傅宴深斜斜的哼了一声,似嘲似讽。老爷子从傅宴深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他,大概因为傅宴深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大概是因为傅宴深的这脾气让他想到某些讨厌的人。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只要傅宴深和家里的孩子有了争执,不管是谁的对错,只要是吵到了老爷子这里,最后受伤的只有傅宴深一个人,就算是很小的争吵,老爷子也会寻找各种理由来动家法。老爷子怒火冲天的说道,“傅宴深!你想让我动家法吗?”
傅宴深:“从小到大,你动的还少吗?”
啪的一声。老爷子一巴掌拍碎了沙发中间的一个鼻烟壶,“来人,请家法——”傅晋安脸色一慌,“阿深,给你爷爷道个歉。”
傅宴深突然转头。嫌弃的目光落在傅晋安的脸上,“窝囊废。”
傅晋安:“……”鞭子很快被送上来。老爷子握起鞭子,“傅宴深,你给不给你表弟道歉?”
傅宴深想笑。事实上。他也笑了出来。清清朗朗的笑声充斥在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一个被压迫的少年,看到最后一丝光亮,在自己面前消失而发出的最后的抵抗。看。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他的参与,然而最后受处罚的只有他。从小到大。只要是在老爷子这里。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老爷子看待他的眼光不像是看自己的孙子,而是像看自己的仇人。笑完之后,带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缓缓的看向许凡,“小心你脖子顶上的那颗脑袋,暂时保管好了。”
老爷子更加生气,高高的举起鞭子,一鞭子挥在了傅宴深的胳膊大臂上,“我让你不知悔改,我让你变本加厉,我让你目无尊长,我让你心狠手辣——”傅宴深始终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除此之外,脸上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那抹笑,好像在嘲笑老爷子除了动鞭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的无能。“住手!”
老夫人听到信儿,慌慌忙忙的跑下来,“给我住手!”
她心疼的跑到傅宴深面前,看着傅宴深身上的衬衫被鞭子打破,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老夫人又疼又恨,“傅君庭,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老爷子气的往后踉跄两步,用鞭子指着老夫人,“好啊,真好啊,你就是这样咒我死的!”
老夫人一把抢过鞭子,狠狠的摔到地上,“傅君庭,从现在开始,你再敢动他一下,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老爷子猛地朝着老夫人的方向走了两步,“你这么护着这个小杂种,你是透过他,看到了谁?”
啪的一声。老夫人的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老爷子的脸上。打的老爷子半天没有回过神。这也让现场除了傅宴深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傅晋安和傅安然同时起身,傅安然拉了一把许凡,三人一起退出了客厅。老爷子舔舐一下后槽牙,冷笑着说,“被我猜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你看看那张脸——”老爷子愤怒的抬起手臂,指着傅宴深,厉声问道,“和你记忆中的那张脸像不像?像不像!”
相比于老爷子的歇斯底里,老夫人异常的淡定,“傅君庭,你失态了。”
好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力感,那种磋磨感,让老爷子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像,太像了,我的亲孙子不像我,像我这一生最恨的人……”老夫人扭头看向傅宴深,“你去找阮姨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傅宴深风轻云淡的说,“不要,我回家找我老婆。”
老夫人:“……”傅宴深出去别墅,到了车上,思索再三,给黄奕安打了电话。“哥,你先别催我。”
“不催你,再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
“查一查傅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年轻时候,发生过什么。”
——深夜。舒年被一通电话吵醒,看着旁边还是空空如也的床铺,舒年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也经常夜不归宿,这么大人了,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伸长胳膊摸到手机,闭着眼睛接听,“您好。”
“年年。”
“傅宴深?”
“你叫我什么?”
“阿……阿宴,你在哪儿?”
“酒吧。”
“……”“我喝醉了。”
“……”“我想你了,舒年,你来接我……”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宋书抢了过去,宋书说道,“小嫂子,你别听阿深胡说八道,你一个孕妇怎么能半夜出来接人?我们现在就送阿深回家,你等会儿在楼下接一接就好。”
舒年:“……”你们就不能给送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