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城城西有一座偌大的宅邸,宅邸上有一方牌匾,大书“指挥佥事府”四个字。这便是赵有田的家主——孙春斌的宅子。大明军制,卫所的最高官长是卫指挥使,指挥使下面有指挥左同知,指挥右同知,再下面就是指挥佥事了。指挥佥事府门前站着八个守门亲兵。赵有田领着贺六、老马来到门前。领头的亲兵道:“赵总旗,这么快就办完差事回来了?”
赵有田哭丧着个脸:“办什么差事啊!快去通禀咱家大人,锦衣卫的人要见他。”
贺六却呵斥那赵有田:“放屁。锦衣卫要见什么人,还要经人同禀之后等着召见么?”
贺六和老胡径直走进孙府。孙春斌正在大厅里品一杯香茗。却见赵有田领着两个陌生人来到了大厅里。孙春斌问:“你们是什么人?”
贺六掏出了锦衣卫的腰牌:“锦衣卫查检百户——贺六!”
孙春斌也是在官场打滚十几年的人,怎会没听过锦衣卫十三太保里有位六爷?孙春斌是正四品武官,见了贺六这个正六品百户,却是倒头就拜:“末将见过六爷!”
贺六毫不客气的坐到大厅上首:“免礼吧。”
孙春斌起身:“六爷从京城来寒舍,不知有什么钧令?”
贺六对赵有田说:“把那劳什子摆到桌上来。”
赵有田为难的看了看孙春斌。孙春斌急道:“六爷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看我干甚?”
赵有田把那只玉牛放到桌上。贺六对孙春斌说:“孙大人,私藏宫中之物是个什么罪过?”
孙春斌一脸惊恐:“禀,禀六爷,好像是死罪。”
贺六一拍桌子:“你还知道是死罪!呵,我知道,现在的官员没事爱玩玩古玩玉器。偶尔得到一两件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也是平常事。都觉得大明开国一百多年了,没人计较洪武爷定下来的那些规矩。我告诉你,你是运气不好,犯到了我们锦衣卫手里。你应该知道,我们锦衣卫最爱干的事就是较真!”
孙春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锦衣卫的恶名冠绝天下,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六爷绝不是随口说说。私藏宫中之物是铁证如山——玉牛就在桌上呢。锦衣卫真想办他,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不过孙春斌心中疑惑:家里藏着宫中玉器古玩的人多了,这位六爷为何单单和我过不去?贺六问老胡:“这案子按规矩该怎么办?”
老胡道:“孙大人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应该先由咱们锦衣卫拘押。而后锦衣卫出个文书给前军都督府,让前军都督府除了他的军籍。再由咱们锦衣卫行刑,斩了他。”
老胡和贺六一唱一和,把孙春斌吓得抖若筛糠。“二位上差饶命啊。末将一时糊涂,真不知道这是宫中之物啊!”
贺六见火候差不多了,对赵有田道:“赵有田,你先出去。”
赵有田走出大厅。贺六起身,走到孙春斌面前:“老胡,你是锦衣卫的活档案。孙大人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在咱们北镇抚司一定是有档底的吧?”
老胡思忖片刻:“有的,如果我没错,孙大人是靠得兵部左侍郎吴大人提携,才坐上指挥佥事的。”
贺六笑道:“啊,兵部的吴侍郎啊。他家小闺女过百岁,我还去喝过酒呢!原来是自己人啊。”
孙春斌听到这话,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人说的没错!吴侍郎是我干爹!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贺六道:“既是自己人,只需你交待明白这玉牛的来历,我们就放你一马。”
孙春斌眼神飘忽不定,良久才开口:“这是末将治下一个千户孝敬我的。”
贺六收敛笑容,坐到椅子上:“孙大人,你要是编瞎话,我可只能公事公办了!”
孙春斌道:“末将哪敢骗六爷啊!”
贺六一拍桌子,将桌上的一个茶碗震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粉碎:“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丁旺那厮送给你的?”
孙春斌听到“丁旺”这两个字,脸色煞白。“六爷也知道…丁旺?”
良久,孙春斌嘴里才蹦出了这句话。贺六吓唬孙春斌:“天上的事,锦衣卫知道一半儿,地上的事,锦衣卫全知道!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们锦衣卫的法眼?你和丁旺那厮的勾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以为锦衣卫是五城兵马司管盗匪的小指挥?我一个锦衣卫六太保,会因为一只宫里的玉牛,巴巴的从京城跑到你这够不拉屎的天津卫城?说吧,你让丁旺拿住了什么把柄?丁旺这些年又威逼你做了些什么事?”
孙春斌见自己漏了底,只好招认。卫所军的将领吃空额,喝兵血,私下做买卖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说这天津卫,指挥使开赌场,指挥同知在赌场边上开当铺。孙春斌这个指挥佥事,则在卫城之中开着两家妓馆。一年前的一天,丁旺找上了孙春斌。丁旺拿出了几张纸,纸上记着孙春斌吃空额的数目,还有他把吃空额得来的钱用来买姑娘开妓馆的事——全都记得详详细细。孙春斌被丁旺拿住把柄,只得乖乖听他的话。大明有关禁。南洋运来的货物,一律不得进大明国境。孙春斌是天津卫的指挥佥事,管着一千水军,负责巡查海面。丁旺让孙春斌为南洋的走私货大开方便之门。当然,丁旺也没亏待孙春斌,每月都会给他五千两银子。孙春斌说完这一切,痛哭流涕:“六爷!末将是糊涂油脂蒙了心,竟然帮着那丁旺做这掉脑袋的事。”
贺六笑了笑:“卫所军将领参与走私。再加上私藏宫中之物的事,孙大人,你就是长了九颗脑袋也不够我们锦衣卫砍的!”
孙春斌道:“还请六爷高抬贵手啊!末将一定好好报答您!”
贺六道:“你还没告诉我,丁旺送你玉牛,是让你办什么事?”
孙春斌招认道:“他前阵子让我帮他——藏了一只大木箱。”
贺六眼前一亮:“大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