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巨奸——严嵩!严嵩迷离着一双老眼,看着自己府门前那些即将运走的家财,他的嘴角满是涎水。胡宗宪走到严嵩面前,“噗通”一声给严嵩跪倒在地:“老师!我是汝贞啊!”
如果说严嵩一辈子只为朝廷做过一件好事,那这件好事一定是他提拔了自己的学生胡宗宪。胡宗宪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奸臣,落到这般田地是咎由自取。可他忘不了当年严嵩对他的知遇之恩。胡宗宪朝着严嵩叩了三个响头:“老师!汝贞来见您最后一面了!”
严嵩呆傻的看着胡宗宪,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米。”
胡宗宪闻言,从随身的布口袋中抓出一捧炒米,递给自己的老师。严嵩见到米,颤抖着一双手,抓起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大嚼。可八十六岁的他牙齿已然掉光了,哪里嚼的动?胡宗宪见状,抱着严嵩痛哭流涕。远处的老胡说:“严嵩这厮虽然罪大恶极。可看到这样一番景象,我倒有几分可怜他了。”
贺六正色道:“他陷害夏言老首辅、忠直公杨炼那些忠臣时,有没有可怜过那些忠臣?他大肆贪污纳贿,盘剥百姓的时候,有没有可怜过天下苍生?半月前胡部堂说的那句话太对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胡宗宪坐到自己的老师严嵩身边,道:“老师,您那些年,做了太多的错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您的恶果啊。可您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永生都不会忘记。横竖我马上也要人头落地了。奈何桥下,或许我们师生二人能做个伴。”
说完,胡宗宪又跪倒在严嵩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老师,师恩来世再报。永别了…”嘉靖四十四年秋末,一代名臣胡宗宪被锁拿进京。同时进京的,还有严家总计六百万两的家产。而一代巨奸,曾经享受过世间无尽荣华的严嵩,则在分宜县城里做了一个老乞丐,了此残生。北镇抚司诏狱之中。贺六命人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牢房。他和胡宗宪对坐着。贺六开口言道:“上折子参你的都察院佥钟楚汉屁股底下不见得干净。胡部堂放心,我先让手下的弟兄查他个底儿掉!再将他的不法情事禀报给皇上。一个罪臣上的参劾折子,是做不得数的!到那时,胡部堂便可以无罪开释了!”
胡宗宪苦笑一声:“老六,两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帮得了我一次,帮得了我两次,帮不了我三次,四次…要做事就要得罪人。我在东南做了那么多事,得罪了无数的人。即便这一回钟楚汉的参劾折子被皇上驳回,明年会再蹦出来个王楚汉,后年会蹦出来个赵楚汉…我已经垂垂老矣了,不想再折腾了。”
贺六凝视着胡宗宪:“胡部堂,那您的意思是…”胡宗宪笑了笑:“老六,借我一把刀。”
贺六大惊:“胡部堂,您要…自尽?”
胡宗宪站起身,透过牢房的窗户,看了一眼牢房外的青天:“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当年我胡宗宪只是绩溪的一个穷书生,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三十年宦海沉浮,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到执掌东南的浙直总督,再到阶下囚。平定倭寇,安定东南,造福百姓。我这一生,已了无遗憾!老六,我是个有傲骨的人。我不想让那些魑魅魍魉骑在我的脖子上,践踏我的尊严!你若真想帮我,给我在牢房里留一张纸,一支笔,一把刀。”
贺六愕然,沉思良久。牢房之中,胡宗宪和贺六陷入了沉默。半个时辰后,贺六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来人啊,拿纸笔来。”
一名力士将纸笔摆在了桌子上。贺六取下自己腰间所佩的绣春刀,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牢房。胡宗宪对着纸、笔、刀,枯坐到了深夜。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的脸:皇上、严嵩、严世藩、徐阶、高拱、张居正、赵贞吉、戚继光、俞大猷、汪直、许海…他这一生,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这些人当中,有巨奸悍寇,也有忠臣良将。从安徽绩溪,到京城;从京城,到山东;从山东,到大同;从大同,到浙江…造福百姓,剿灭倭寇,他一生无悔!“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胡宗宪对自己说。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上了自己最后的绝命诗:“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写完这十个字,胡宗宪抽出了绣春刀。胡宗宪摸索着刀身,自嘲的想:“真是好刀啊。”
“噗哧”,胡宗宪用绣春刀割断了自己的脖颈。一腔热血,洒在了北镇抚司诏狱之中。“六爷,大事不好了!胡宗宪自尽了!”
看牢百户气喘吁吁的跑到贺六的值房,大声喊道。贺六面色很平静。他站起身:“传令下去,锦衣卫上下,着素缟三日,为忠臣送行!”
看牢百户提醒贺六:“六爷,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太妃殡天,锦衣卫才会着素缟。这样做似乎不和规矩。”
贺六瞪了看牢百户一眼:“再说一遍,锦衣卫上下,着素缟三日,为忠臣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