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很喜欢将月光描写的凄凄惨惨,今晚的月光却格外的壮丽。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月光中每个人都披上一层清淡的光束,李钦杨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头甩着手,仿佛他身上披着的是战袍一般。一定是月光太清澈了,所以连叹息声都变的特别沉重!李钦杨走到水笼头面前,扭开水笼头冲洗脸上的血迹,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突然闭上眼睛,他觉得太刺眼!林晓红放开杨乐乐,杨乐乐马上冲到李钦杨面前看着李钦杨闭着眼睛对着月亮,杨乐乐以为李钦杨脸上的是眼泪,伸手去擦,却发现那只是水珠而已。林晓红长长的叹了口气,每个人都听见了!她站起来一句话不说,拍拍屁股上的灰像僵尸一样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赵国海摸出旱烟袋想卷一支旱烟抽,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他举着手掌想在裤腿上擦,手快接近裤腿的时候又收了回来举在半空中,他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听见了!肖福健抱着手转身进厨房给他的男人打水洗手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听见了。爷爷睡在床上,侧着身子叹了一口气,只有天花板上的老鼠听见了,于是它们停止了跑动!奶奶没有叹气,奶奶眼上挂着的不是水珠,是眼泪!眼泪是有温度的,水珠没有!“李钦杨,疼不疼?”
杨乐乐摸着李钦杨发肿的脸颊。“吃那么多鸡肉你的手怎么还是冷冰冰的!看来还得吃!”
李钦杨用手摸摸杨乐乐冰冷的手背。“不吃了,不吃了!我在也不吃了!”
杨乐乐用一只手捂着嘴巴哭出声来。“不要哭,眼泪也是需要营养的,你哭了我就白白挨打了!”
李钦杨伸手把杨乐乐捂着嘴巴哭泣的那只手拉下来。“哭也别让人看见,让你哭的人一定不心疼你!”
李钦杨发现自己的鼻血还在流,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也是营养,不能浪费。”
李钦杨的话惹的杨乐乐笑起来,眼泪掉的更快了。“你看看你,说了不哭的嘛,掉下来那么多营养,再哭我要舔你脸上的营养啦。”
李钦杨自己嘿嘿的笑了起来。奶奶拿着毛巾捧了一点水在李钦杨的后脑勺上给李钦杨止流个没完没了的鼻血,让他别傻乎乎的,哪有流出来的血是营养的。天空中开始聚起了同样没完没了了的乌云,村庄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村庄完全消失在黑夜里,于是大雨开始下个没完没了起来。雨水冲刷了李钦杨留在地上的血迹,血被滴落的雨滴砸进泥土里,血被完全融入到大地里,院子里变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出现过血迹一样。滂沱大雨砸在瓦片、树枝上,发出的雨声足够掩盖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声音。时间没有必要停留在一个小男孩哭泣的夜晚,大雨侵蚀过后的村庄更加清爽,留在昨天的记忆更加模糊。杨乐乐起床后就站在李钦杨的房门口,爷爷奶奶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碌,李钦杨一直没醒来,昨晚他一直哭到雨声不在掩盖他的哭声才睡去。杨乐乐推开房门走进去,她站在李钦杨的小床面前,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还留着巴掌印的脸。她的眼泪快要掉出来的时候想起了李钦杨昨晚说的话。“杨乐乐,你这次吓到我了。”
李钦杨睁眼就看见杨乐乐在揉眼睛。“人家就是不想流眼泪嘛,你看现在就不是在哭了,是我把眼睛揉红的。”
杨乐乐哭笑着指着自己红红的眼睛。“哈哈,今天的阳光一定很灿烂!”
李钦杨坐起来看着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确实,家里人的记忆在一场大雨过后完全被洗刷了。只有李钦杨肿胀的脸还不恰当的会提醒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赵国海昨晚发生的事情。李钦杨吃完早饭领着杨乐乐出去了,他抬着肿胀的脸骄傲的走在村庄的小路上,骄傲的站在扬州全面前。“乖乖,你小子又被打了?”
扬州全背着手贴着脸看了一圈李钦杨。“别动!你看看就行啦,不要摸他的脸。”
杨乐乐伸手把扬州全的手拿开。“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小媳妇啊。”
扬州全用小石子丢向准备走到地里吃庄稼的小牛身上。“说说你是怎么被打的吧!”
扬州全退回来几步和李钦杨、杨乐乐走成一排。李钦杨没有回答扬州全,只有杨乐乐一口气把整个过程都说了出来。扬州全惊讶的张着嘴巴眼睛一下不眨的听完杨乐乐的讲述,他觉得不可思议,抓抓脑袋想想又觉得昨天李钦杨干的这事被打又理所应当,反正他总是被打。三人赶着牛走到了那片李钦杨心中的小草原,一路上李钦杨一直沉默着,扬州全和杨乐乐不断的想找些乐子让李钦杨开心起来,但是李钦杨一直选择沉默。“他被打傻了!”
这是扬州全把自己脑袋里的所有笑话讲完后呆呆的看着李钦杨得出的结论。“你才傻了呢!李钦杨是长大了,一夜就长大了,你懂不懂?”
杨乐乐看着李钦杨躺在草地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枕着双手看着天空。“看,好大的一条云狗!”
李钦杨突然抽出手指着天空。他一出声相反扬州全和杨乐乐呆住了。“唉呀妈呀,没傻没傻,变得一惊一乍的了!”
扬州全顺着李钦杨指的方向看去。这个十岁的娃娃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目光变得像老人一样深邃,连话也变得少了许多,用李钦杨后来的话来说就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把以后的泪水都哭完了,所以他必须长大!三个娃娃躺在草地上一起数着天上的云朵,变幻莫测的天空一会儿将一条云狗吹的长长的,像是黄鳝一样,一会把一片芭蕉叶一样的云吹的和一条大金鱼一模一样。真不知是不可思议的天空还是不可思议的云彩!李钦杨的改变只有杨乐乐体会的最为深刻,李钦杨不在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的,他的笑声是那么简短,他在家里说的话越来越少,看人的眼神是那么直接,温柔的眼神再也不会落在除了杨乐乐和爷爷奶奶其他人身上,李钦杨变得似乎更绝情却又更理解人了,他从不会轻易的去触怒别人,杨乐乐也很久没见过李钦杨发火了。杨乐乐说“李钦杨长大了!他打死一只鸡以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林晓红也似乎不在家里讲多余的话了,她把生活过成了自己的,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到村里找人打打牌,她开始教赵翼画风景画,村里哪里风景好就画哪里,她甚至还让赵翼画了一幅自己的肖像放在房间里。林晓红说“我受够了这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生活,从此我只想过自己该有的生活!”
李钦杨后来才知道这叫‘恨’。爷爷奶奶像两根枯树桩一样,老人的话更加的少了,爷爷和奶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赵国海说话,不过血总是自己流下来的亲,在赵斌去上学前的一个晚上老人还是递给赵斌一沓邹巴巴的钱,赵国海感动的拉着他爹妈讲了半夜,从自己的儿童时期讲到现在,都是关于生活中苦难的记忆,老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整个家只有肖福健和她的两个孩子最欢乐,在很多个夜晚肖福健抚摸着自己男人的胸膛夸着他“你打李钦杨的几巴掌打的好,打的我们威严四射,打的我们在这个家地位都提高了!”
后来她想了想,把威严四射改成威风凛凛!杨乐乐总是喜欢跟在这个一夜长大的李钦杨屁股后面,在这个村庄只有她才能看到李钦杨没有伪装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