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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盆里的水色,布帛上的深红,还有叶浮光不整的衣衫,眼下明显是熬夜未歇的倦怠,以及宫中婢女送来的那些托盘物件被翻过的凌乱痕迹——
一切都指向一点。 昨夜是令人无法想象的,王爷的受苦之夜。 郁青是中君,平素里是将王爷的贴身清理等都交给那两位地坤婢女,故而方才没有见到王爷身上留了什么痕迹。 但那还需要亲眼去看吗? 郁青被设想的景象气到面色铁青,若非这场婚事是皇上下的旨,叶浮光名义上已是岐王府中地位最高的女主人,她早就让人将这叶氏拖下去治罪了。 区区一个冲喜的低门乾元,也敢将王爷当作那些柔弱地坤来欺辱,待王爷醒来,王爷必定会将这狂徒狠狠处置! 眼看她表情越来越难看,好像用脸在给她当场熬绿豆汤,叶浮光:“?”她有点不确定地问,“府中也没有绿豆?”
郁青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她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不愿解读叶浮光的表情意味,只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自是有的,叶侧妃想要的,无论山珍海味,只要月俸以内,府中皆能呈上。”
叶浮光想到刚才燕窝都没有的样子,不是很期待地问,“哦,那我月俸多少?”
“侧妃乃从二品,月俸百两。”
“……” 叶大学生沉默了两秒,堪堪收回自己去舀鸽子汤的动作,“方才风大,你说我月俸多少?”
“百两。”
郁青面无表情地重复。
很迟钝地,叶浮光想起来当初这本文底下也有寥寥同自己一样,图里面香艳的肉、还无聊扒拉作者设定的那些读者,其中一篇长评就分析了大宗朝的物价水平。 简而言之—— 大宗的百两银子。 约等于现代人民币六万到十三万,取个中间值,她王府侧妃的这份职业,月薪九万五,四舍五入,月薪十万。 老天鹅啊,她何德何能? 还没毕业就已经年薪百万了?! 叶浮光心想,我真该死啊,昨晚竟然还敢跟沈惊澜提加钱,沈老板从此就是她没有血缘的妈咪了,她为义母侍疾、床前尽点孝怎么了? 这都是她应该的! …… 受到金钱震撼的叶浮光坚定了自己得为这烫手工资做点什么,点了绿豆汤之后,又道:“从前我未入府,王爷身边没有贴心人便罢,而今我既嫁予王爷,自应贴身照顾,王爷午膳就由我来侍奉。”让她来吧。 再让郁管家和这些人照顾沈惊澜,她这金饭碗怕是不保! 沈惊澜体内的热毒若再被如此养,就是火上浇油,性命危矣。 她又去看在这日光里显得格外耀眼的红墙,墙上还有那些浮光里明暗变化的色绘,即便再精美,想到原材料,她再度出声:“这屋似是透风,外头太凉,天寒地冻的,我忧心王爷健康,不若今日看看其他园子,若有——” “不可。”
郁青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 出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对她匆匆行礼,只仍旧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拒绝,“此处是王爷正殿,无论是规矩、还是为王爷身子,此时皆不便移动,叶妃若不愿与王爷同居于此,倒请自便。”
叶浮光:“……” 啧。 她现在就很想把朱砂毒性的科普拍到这油盐不进、好像还对她有奇怪偏见的管家脸上。 郁青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满,抿了抿唇,朝殿外看去,“薛院使已至,王爷迁居之事,若有薛院使之言,府中也可配合叶妃行事。”
她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只留下两个中君对她行礼,自我介绍是郁管事派给她使唤的人,请叶妃吩咐。 名字还挺喜庆,一个叫吉祥,一个叫如意。 叶浮光对她们笑了笑,望着殿外走来的、正好符合影视剧古代老中医造型的薛院使,开始琢磨: 他能同意自己提出的要求吗? - 一刻钟后。 永安皇宫。 金色琉璃瓦在冬日薄光中熠熠生辉,彰显皇宫威仪。天子在处理政务的明德殿内,此刻正翻着折子,起手一本就是冗长的问安,他干脆将这折子丢到一旁,拿起桌上一座微雕的园林木模型,抬眼看向下方的人: “听你这意思,叶家那个小乾元,倒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他声音凉薄,情绪未加几分,让下首那一袭黑甲的禁军指挥使猜不透所想,只能将脑袋压得更低,不敢接茬。 他来汇报岐王府昨夜之事。 毕竟是皇帝亲赐的婚礼,岐王如今又昏迷不醒,这洞房花烛夜本就少了些乐趣,若是那些君子教育的世家乾元,定是不敢如此僭越的。 可清早王府下人从房中端出去的水盆手帕却做不得假。 看过那痕迹的,都能猜出昨夜岐王府正殿的激烈一夜。 明德殿里的涎香合着帝王颇有些无所忌惮的信香味,铺天盖地地压满每个角落,烟雾沉沉,叫那些闻不着的中君也隐约察觉天子威凛。 绣着繁复纹路的玄色龙袍袖口略动了动。 那声音再度响起,漫不经心地,“你下去吧。”
“是。”
“太医院薛从德回宫后,传他觐见。”
这句话是吩咐他身边伺候的宫人。
…… 薛从德,太医院院使。 也是负责给岐王问诊的太医,自打他负责岐王请脉问诊,原本在宫中仅是才人的女儿,如今已跃阶升了个位分,封至淑容。 他还记得岐王刚从燕城护送回来,整个太医院只有他看出了岐王身中奇毒,仅凭这点,皇帝就命他全权负责岐王之诊治。 彼时他诚惶诚恐,跪叩皇恩,说自己只靠年少时看过的一些残书,并不通晓西域之毒,恐无法为圣上分忧。 那时皇帝驱散众人,只留他一个。 “倒也不指望你做那些多余事,看顾好岐王,我大宗不可失去这尊战神,你可明白朕的意思?”薛从德一开始确实没懂。 直到熬药的宫人一时打翻了炉子,重煎时又拿错了药方,给王爷喂下之后,薛从德一把脉,方知不好。 他以为自己全家老小都要在法场团聚了。 可皇帝知晓此事后,仅是让人将那宫人处理了,又问他吃错了方子的影响,随后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处置薛从德。 甚至在当晚,临幸了一个小小的薛才人。 也就是到这时,薛从德才恍惚明白,他究竟被交代了什么样的差事。 背负过于沉重的使命,使他一日比一日苍老,觐见时更是回一两句话,就会汗湿衣衫,每日夜里难眠,却不敢对外吐露任何一个字。 今日面圣也是如此。 皇帝一如既往问过他岐王的状况。 他字斟句酌地答了,说王爷脉象与昨日比,气血还弱了些。 ——被弄成那样,流了那么多血,气血不弱才怪。 皇帝如此想着,话锋一转,又问:“那位岐王侧妃,你可见了?”
薛从德连忙开动脑筋,“为王爷诊脉时,叶侧妃侍立在旁。”
“哦?”
只这样一声,就让他两股战战,疯狂回忆与那位侧妃相处的细节,半晌憋出一句,“侧妃似好炼丹之术,同臣探讨了朱砂之效。”
皇帝很轻地笑了一声,“是吗?”
他仿佛看出了薛从德的困窘,这次没再让他答,恹恹道,“朕知道了。”
听薛从德这意思—— 他那位妹妹身体倒不是一般的好,中了这样的毒,还能任由乾元折腾一宿,也不见什么大碍。 - 离谱谣言传入宫中之时。 叶浮光也从吉祥如意这里听了几句奇怪的谏言。 她们知道郁管事今日心情不佳,看叶侧妃也不似难相处的,就试着劝她对王爷温柔些。 “?”
才从薛院使的话锋里探出朱砂还有解毒之效时,叶浮光人有些微麻,心知指望太医帮忙把岐王挪出去怕是没指望了。 还在想从此是不是就陪沈惊澜在这里当人体空净机,就听见她们的劝。 在屋里绕着走了几圈,最后重新站定在内室那张夸张宽敞的床榻前,叶大学生摸了摸下巴,似有了主意,明知故问:“温柔些,是何意?”
两个婢女对视了眼。 对她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叶浮光微笑。 是夜。 王府正殿传出一声极响亮的动静! 禁军吓了一跳,差点要拔刀冲进去,门房的灯也一盏盏点亮。 却见衣衫凌乱、满头大汗的叶浮光匆匆将门打开,拢好自己的衣衫,“勿要进来,王爷无事。”
她拨了拨自己干了半袖工程的乱发,颇有些羞赧道,“都怪这王府床榻料子太差。”
她说,“我都已经很温柔了——” “可床还是塌了。”
禁军:“?!”
急忙赶来的郁青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