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瑶大囧,她不擅长女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婶爱怎么埋汰就怎么埋汰吧。小姑娘吐舌头,往旁边挪了挪,避开王梅花带着鄙夷之色的目光,成功收获了一对白眼。被三婶嫌弃的次数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她完全没放在心上。池昭见她表情鲜活,没来由心中一滞。要知道,那些走马观花般的梦境中,她从未有过如此灵动鲜活的时候。王梅花把脉后,仔细查看情况,发觉这人看似状态很差,实则脉象有力,丝毫没有病入膏肓的架势,只是小伤罢了,至于发热,不过是过于疲劳。“我去拿药,吃了睡觉。”
她不屑补充道,“死不了。”
家中常用的药材有现成的,直接抓了需要的拿来用。药罐子是用了多年的,逃荒也不忘带上,药香浸润,是难得的物件。王梅花不假于人,自己动手用药罐子熬药,不多时便煮好一碗汤药。池昭喝下药,又吃了几口汤泡馍,身体舒服了一些,脑袋仍旧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抱起,放在草垛上,干草扎得他胳膊难受。他想要睁开眼,却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有温热舌头在舔舐他的手指,毛茸茸一团,不知是什么的动物。似乎有人在说话,他无论如何也辨不明晰在说什么,只觉得周遭有一道视线,极为炙热。无论如何,他总算找到了梦中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难得的松懈与病中的困倦席卷而来,腹中热乎乎的汤药和饭食,更是让他倍感安稳,沉沉睡去。姜家屋子不多,自家人都是挤挤挨挨,没有多余的地方。池昭被安排在了柴房的干草垛上。姬彭山早已在柴房里听过全程,饶有兴趣地看着披马甲欺骗姜家人的小侯爷。说来有趣,从京城到的鹿台县姜家村,一路坎坷,他这个赶车的只得了一百两银票。姜家人不过是伸出援手,便得了三百两。“彭老,这人您先照应一二,今日这两人要住在这里。”
李素芸接过姬彭山手里的空碗,说话时面上神色柔和,姬彭山却从这柔和面容上,看出几分不喜之色。姬彭山认为这份不喜,绝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咧嘴一笑,枯朽的面皮皱成一朵菊花,语气殷勤:“交给老头子,放心吧。”
他倒是想知道,京城来的小侯爷,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外头,小姑娘蹲在井边洗手,被料理着多用了两次皂角,他听到小姑娘抱怨手干,而后便是巴掌声。巴掌清脆,姬彭山却知,这种打不过是皮肉疼上一会儿罢了。偏偏小姑娘娇滴滴抱怨,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三婶又打我,呜呜呜~”“什么脏东西都碰,现在知道嫌弃皂角伤手了?”
王梅花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那种乱七八糟的人,谁让你碰的?谁知道有没有疫病!”
王梅花自顾自洗干净手,又觉得不放心,让大小花将自己压箱底的酒坛子搬出来,让小花舀了酒水,冲洗手指。姜瑶瑶也被抓着手,浇了酒水。粮食酿造的酒水,逢年过节家里才舍得喝,被这样倒在手上,姜三壮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反对。“去把药包拿出来。”
王梅花始终记得早先鹿台县的疫病,谁知道这两个乞丐身上有没有带病。厨房将要熄灭的灶台再次燃起,这次用了大锅熬煮汤药。空明不知这一家子的防范心态,他被带到堂屋吃饭,看到大小花来回跑动,也不好问缘由。桌上饭食简单,萝卜青菜、杂面饼、咸菜、汤羹。没有肉类与荤腥,倒是适合他这种出家人,空明多日没有吃过正常的饭食,得了主人家的允许,便大口吞咽起来。吃饭的功夫,熬煮的汤药已经出锅,是寻常防范疫病的药材,里头放了金银花与莲子心,味道偏苦,每人一大碗。姜瑶瑶皱着眉头将汤药喝了,被苦得打了个激灵。大小花有样学样,一口喝掉汤药,同样打了个激灵。空明看着三个孩子,只觉得有趣。吃过饭,他也得了一碗汤药,粗瓷碗里的汤药沉淀着细细的如同尘土的杂质,让他颇为难受。他不想喝,可这一家子人都喝了,客随主便,他若是不喝,似乎不好交代。思前想后,只能一口将汤药喝下,最后一口,果然尝到了沙砾的口感,不知是药材碎屑还是尘土沙砾。喝了药,那股苦味从喉头一直落到腹中,原本干痒难受的鼻腔和嗓子,竟有几分舒适通畅。空明不由诧异,心中对那个开方抓药的妇人,多了几分敬意。那位妇人,似乎真的会医术。吃过饭喝了药,一家人忙了一天,各自休息。家中唯一算得上长袖善舞的姜三壮,硬着头皮与空明聊天套话。王梅花站在里屋,靠着门板,听外头对话。姜瑶瑶趴在木板搭的通铺上,望着三婶,三婶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啊。姜老太对儿媳妇难掩好奇听墙角的行为颇为鄙夷,拍拍怀里藏着的银票,目光从秦奶奶和姚云歌身上划过,看到姚云歌咕噜噜乱转的眼睛,心中厌恶至极。秦家那个臭小子,临走还给她家安排个麻烦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选的人,懒惰自私,还时不时作妖,这小蹄子根本看不上他们这些庄户人家,偏偏日日演戏,端着善解人意的态度,令人作呕。姜老太眼中的嫌弃过于直白炙热,姚云歌被看得浑身发抖,心中恨极。空明是个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面对姜三壮的询问,他选择说一半留一半。“从心是个苦命的,打小没了爹娘,家产被人瓜分,日子过得艰难,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来的。”
这话半真半假,池昭爹娘早亡是真,家产被人觊觎分走一些是真,只是还剩下许多家产,没被分走。至于日子艰难与否,全看当事人的心态,至少身为小侯爷,吃穿不愁长在富贵窝里,艰难也是他心中不痛快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