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家里一大早便忙碌起来。除了受伤的池昭外,就连腿伤没好利落的姬彭山都自告奋勇帮忙搓绳子,表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并非只会吃干饭。大和尚空明提出自己要扫地干活,寄住在旁人家中,不能天天念经,还是要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盖房子是件大工程,好在家里三个壮劳力有些经验,不会手忙脚乱。原有的屋子暂且不拆,姜家规划将院子分为前院和后院,前后都要有厢房和厅堂。半亩地的面积不算小,实际上完全可以盖个三进院子。可老太太不乐意,一方面是银钱不称手,另一方面是老太太习惯在家就能摘菜的方便日子,不乐意去外头买,仍旧留出来大片的土地用来种菜。将院子南北对半分开,兄弟三人热火朝天忙碌起来。老太太将这处宅子当成长久居住的家园,要求房子已经要结实,拿出了当初姬彭山给的一百两银票花剩下的八十多两——这是盖房子的所有预算。挖地基是个力气活,姜老三也被迫用尽全力。姜瑶瑶和大小花跑前跑后,挖地基挖出来很多小石头,阿爹他们从坑里丢出来,他们捡起来在井边清洗干净,小半天下来,倒是洗出来一盆怪模怪样的石头。“好怪啊。”
小花看着造型别致的雨花石,歪脑袋仔细打量。这种石头只有放在水里才会显露本貌,都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纹路,看着像什么事物,全凭观者主观臆断。“这是一条狗?”
“这是一只猫?”
“这是大蛇吃粽子?”
姬彭山不动声色挪过去,假装无意道:“我看这是一匹孤狼的脑袋,这里是獠牙和眼睛。这是一只老虎的背影,看它身上还有黑黄斑斓。这是一条河和一个立在竹筏上的人,那不是粽子,是人头上的斗笠,这一条线,是他手里竹竿……”说着说着,话就多了起来。雨花石最大的乐趣在于欣赏与命名,这些都是姬彭山小时候收集的,埋在地下,本以为要永远沉寂在泥土中,却机缘巧合之下,姜家人要盖房子,被挖出来。又恰巧几个孩子将石头洗干净放在水盆里。看着水盆里石头的纹路,早已远去的记忆复苏,一颗颗石头在姬彭山口中格外有趣。如数家珍般,竟是将所有石头上的花纹解释了个遍,他说到口干舌燥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姜老太拄着拐路过,瞟了眼水里其貌不扬的圆润石头,完全看不出那些破烂玩意儿有什么好的。老太太当即嗤笑:“那么大年纪还和小孩子玩,越活越过去了。”
姬彭山早就习惯这家老太太的说话风格,笑呵呵应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暴露了许多。他看向周围的三个孩子,大小花好奇地摆弄水中的石头,姜瑶瑶正看着手里一块白色石头,三个孩子看起来并无异状,应该什么都没发觉。他缓缓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什么,朝着柴房的方向看去。池昭坐在柴房门口,正似笑非笑盯着他,黝黑瞳仁里满是威胁之色。因为过于放松,以至于触景生情,忍不住多说几句话,不料暴露出自己对这个宅子过于熟悉的姬彭山:“……”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小鬼?这小子什么意思,威胁他?他姬彭山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姜瑶瑶发觉老彭忽然安静,抬头就见其与小乞丐对视,两人皆是眸色沉沉,颇有几分分庭抗礼,相互威胁的架势。她撇了撇嘴,将手里白色带一点点黑色纹路的石头送到姬彭山面前。“彭爷爷,这个石头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说头?”
姬彭山转头不再看池昭,接过石头,在掌心翻看,指着石头上的细节说道:“这是雪山,这些黑色的是没有被雪花覆盖的山峰一角。”
按照姬彭山的说法,姜瑶瑶再看石头,果然那些黑色区域有山峦走向的模样,就连白色也有深浅差别,如同几座立于远处的嶙峋山峦被积雪覆盖。颇有几分天山暮雪的意境。姜瑶瑶颇为惊讶,前世她曾听老彭吹嘘过幼时玩乐的收藏,雨花石和琥珀是他的最爱,难道老彭说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