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从遥远的地线上升起的时候，光明破开黑夜残留的最后一丝混沌。宋青选睁开双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就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坐在桌旁，打开手中的书默诵起来。直到家里人渐起，厨房里传出动静，渐渐散发出麦饼的清香，窗外传来清晨的蝉虫鸟鸣，又是新的一天。宋青选合上书，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内容。收拾好要带去书肆的书籍，出门拿上大嫂准备好的麦饼和一竹筒水，去村口等村长的驴车。等到了县城，太阳的温度已经灼热起来。“吁~”村长在城街口停下，“青选啊，等我送完东西咱们还在这碰头啊。”

“诚叔辛苦了。”

宋青选下了驴车摸了摸大青驴子的脑袋，喂了它半块麦饼，对着它说了一句：“大青也辛苦了。”

宋明诚看着明明是自家的大青驴，现在乖巧地蹭蹭宋青选，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啧，大青还吃上麦饼了，这趟值了。也就是你坐上这车，这倔驴一路上才没有尥蹶子，换了其他人你看！”

“咴咴~”像是回应主人的话一样，大青驴子昂着脖子叫了一声。村长满脸纵溺：“大青不得了了，还会看人下菜碟儿！”

宋青选失笑，告别了村长，转身去了书肆的那条街。县城，百川书肆,东邻县学书院，坐落在文墨街最热闹的地方。书肆占地是旁边铺子的三倍，上下两层。一大早书肆进进出出的客人已经，多了起来。宋青选一进门，入眼就是一排排堆满书籍的书架供客人挑选，三个伙计忙碌地穿梭在书架之中，有的帮客人找书，有的整理书架。进门柜台旁，只有掌柜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桌上放着一盏清茶，一手摇着一把折扇，一手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宋青选刚进来，伙计小安就笑着上来招呼：“宋学子来啦。今日新到一批折价纸，颜色看着还干净，要不要来一刀？”

小安从容地叫出他的身份，并且已经开始介绍他往日经常购买的东西，可见是十分用心和专业了，这百川书肆做得这么大不是没道理的。宋青选笑着拱手，解下背着的包裹：“安小哥，我今日确实需要买一刀纸，也是来帮朋友看一下能从书肆接什么样抄书活计。”

说着递上手里两本简陋的《千字文》。“麻烦安小哥帮忙看一下。”

“宋学子客气了，这边请。”

小安接过之后走到柜台旁边的长桌旁，打开他带来的书。小安手上的抄书稿，用的是最普通的纸，甚至连装订都没有，很是简陋。可是打开入眼的瞬间，小安就被眼前的字震了一下。首先他在百川书肆工作多年，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可是眼前新奇的字体，还是让他诧异了一把。虽说每个人的字都不同，可是能成为广为推崇的书法家的字体并不多，必须要形成独特的韵体和形神才行，这也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实现。显然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眼前的字体.....会这么好看！他是见过宋学子的字体的，虽算端正，但只是普通。到这他这位朋友的字体让人惊喜。小安一页一页翻着，宋青选也耐心等着。这时，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年掌柜，停下算盘，“咳”了一声。小安回神，迅速扬起笑脸：“宋学子，恕小安见识浅薄。”

说着对上年掌柜的视线，“还得麻烦掌柜的给您看一下。”

年掌柜听到这话，一挑眉，挪开茶盏：“哦？拿我看看。”

心下到是有点好奇。刚刚小安和这位宋学子的话他可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很简单的一件事，小安跟他多年，在店里算是经验最丰富的几个人之一，他都拿不准的字，还真是让他有点好奇。“那就有劳年掌柜了。”

年掌柜刚一打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消失，手上翻动的动作慢了下来。年掌柜眼睛发亮，这粗糙简陋的纸上的字宛如镶了金光一样，字字吸引他的目光，让他下意识想去评析、揣摩。翻完一本，年掌柜迅速拿起另一本，这才发现两本都是一样的。年掌柜笑了一下，这字有点意思。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问：“这种字体比较特别。有没有什么说法，不知你的朋友是哪位，方不方便告知名号？”

宋青选面上神情不变，好像忽视了年掌柜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艳：“这字，我朋友称之为瘦金体，她本人现在确实不方便出面。”

因为，脑袋上的伤还没养好。年掌柜听到这话忍不住琢磨起来，看来他这位朋友的身份可能真的不一般，虽说现在不方便透露名号，但是不得不说，这字的名字倒是和这字体很配。这字，笔迹瘦劲、结体疏朗，笔法外露，具有独特的美感，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他本就是爱好这类东西，现在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脸上就带了几分笑。“宋学子拿过来的书稿我觉还不错，可以继续写，这价格上......你朋友可有什么看法吗？”

宋青选：“年掌柜见多识广，我朋友说看您这边怎么给价。”

“那......这两本《千字文》我就给你算一百文，剩下的活计，再写《千字文》就不合适了。我这拿几本给你，你让你朋友看着抄抄，每千字算40文。你觉得如何？”

宋青选实在没想到周姑娘的字竟然这么值钱，四十文够他买四刀折价纸或者一个月用量的墨条。宋青选赶忙应下：“我觉得这个价格年掌柜给的很合适，我朋友知道后也会高兴的。”

年掌柜话没说完：“另外，这些抄书的纸张也由我这边提供，我这价格给的不敢说很高，但是整个永宁府城能拿到这样的学生确实是少有的。若是你朋友有什么想法也尽管来说。”

宋青选觉得以周念锦的为人来说，能得到这样的价格她应该会很开心，至少再不会为了那十几文的药钱愁眉苦脸了。年掌柜看他没有异议，很好说话，心情也比较愉快，转身亲自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下来。“这两本都是要抄写的，下次书稿和原本一起带过来就行。”

按理说，这样比较贵的书，是需要交押金才能拿走的，可是年掌柜没有多说押金的事情，直接把书和两刀偏上等的宣纸一块递了过去。宋青选一一收好。“欸，等下，差点忘了。”

年掌柜想起刚刚书稿样品上的墨水，弯腰从柜台的抽屉里拿了几节断开的墨条递了过来，这样抄出来书想卖上好价，那是不能用臭墨的。宋青选快有点诚惶诚恐了，他刚想道谢，掌柜又后后面随手抽了一支笔：“呐，纸和墨都送了，也不差这支笔了。”

宋青选认出这是百川书肆销量最好、性价比最高的毛笔至一青湖笔，一支就要二十文。对他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花二十文买一支笔的，但是没想到掌柜的随手就送了两刀纸，墨条和毛笔。这些东西加起来可能手里的一百文都不够。宋青选再次见识到了，不是抄书不挣钱，要是能写成周姑娘这样的，那算是很值钱了。年掌柜送了许多东西，自然是有心交好。这书要是抄好了，那些喜欢收藏研究字画的人，自然是会有人高价买，到时候是完全不会愁卖的。宋青选强压下心底的震动，恍惚着买完自己的两刀折价纸。直到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忍不住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