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均抬眸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活着是没问题的，但能不能正常生活我不确定。”

“两个都六七十了，没了嘴又摔了脑，还受惊，这一大把年纪能不能好好生活，得看他们自己。”

成河旺这才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长叹了一口气，离开药铺。他心里大抵是有点愧疚的。成家人从来没想过要让大白狗去咬恶毒后娘，只不过是气不过，想打她一顿出气。至于柳父，纯属自己倒霉，与他们无关。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成家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手足无措。幸运的是所有的好事都向着他们，让他们有了避过这个难关的底气。成河旺刚刚有一瞬是替柳父觉得可悲，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有那么歹毒的心思，沦落到这个下场，也不知该不该骂他们自作自受。又过了两天，关于柳父和郭氏赶夜路，恰好撞上青岭山内一群恶狗，被恶狗咬得惨不忍睹的事彻底在牛头县乃至青岭山周围所有的县内传开了。这天，成河旺正和柳青青说起这事。“他娘，我今儿个在农田那干活，村子里很多人都问我关于你爹的事，你说咱要不要去看看他？”

柳青青闻言，停下手头的工作，叹了口气，无奈道：“真不想去，可我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梦，这心里确实不安。”

“那就去吧！”

成河旺在一旁劝道：“郑小大夫答应了帮咱家解决，现在外面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咱要是不去，又得被说闲话了。”

“反倒是去了，那些人没准还会夸咱大度。”

毕竟这些年柳父是怎么对柳青青的，村里人跟看戏似的看了全过程，每次闲聊没有话引子，都会把柳青青拉出来嘲讽。柳青青擦干手后点点头：“那成，我去拿条腌香鱼，得好好感谢郑小大夫。”

话落，她干净利落的装了条鱼，刚想转身，大白狗就伏在她的脚边，吐着舌头看着她。柳青青吓了一大跳，那晚血腥的场面历历在目，捂着心脏连连后退。大白狗似乎也感觉到了，狗眼失落的垂下，抬起狗腿一点点后退，临末还不忘无辜可怜的看柳青青。“这是怎么了？”

成河旺见状，弯腰摸大白狗的头，那狗当即乖顺的趴下去，摇着尾巴，不吵也不闹，从来没见过这么温顺的白狗。“他娘，你别害怕，大白那晚应该是想保护二锅。”

“你瞧，这小家伙多有灵性，平时也不汪汪直叫吵人。吃啥都行，不挑，还能陪玖玖玩。”

成河旺笑着继续道：“你啊，也别那么防备它。这大白狗长那么好看，跟外面那些乱咬人的恶狗不一样。察觉到你的冷落，它也很难受的。”

他话音才落，大白狗就低落的“汪～”了一声，摇着尾巴，耸拉着狗脑袋，确实难过。柳青青细想这狗确实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们的事，但就是对畜生有所防备，生怕它伤到小玖玖。毕竟玖玖只是个娃娃，要是被大白狗那么一扑，她都不敢想象那个场景有多吓人。柳青青喏喏道：“我知道了。。。你也让我再适应一阵子，这会确实有些吓人。”

话落，她赶忙绕开大白狗，朝门外疾步走去。成河旺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长叹一声，顺狗毛安慰道：“你也别太失落，你娘她过阵子就能接受你了。”

紧接着他给大白狗顺了几片菜叶子，轻拍狗脑袋，温声道：“快吃吧！”

大白狗看看俩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地上的菜叶子，嗷呜一声，连带着两只狗耳朵都垂下了。谁要吃菜叶子啊？它要吃肉啊！要不然骨头也行。平头县，郑均医馆。“走了？！”

郑均正在台前算账，听见夫妇俩的惊呼声，淡定道：“走了啊！”

“那谁，她那二女儿还有四女儿，亲自租辆马车把俩人给接走了，你们不知道吗？”

河旺夫妇俩对视一眼，不安的问道：“她们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那要不然呢？”

郑均觉得好笑，打乱算盘，一本正经道：“她们的蠢爹娘走夜路走到山上去被疯狗追，人尽皆知，怪谁？找谁麻烦？”

“现在估摸着整个青岭山周围的所有县都知道这事了，到了夜里，县上的人都不敢出门。”

柳青青不可置信道：“柳茵茵竟然愿意放过那么好的找我麻烦的机会？”

成河旺也愣愣的点头，转头询问郑均：“小大夫，你是怎么跟她们说的？”

“如实说啊！”

郑均笑了，宽慰了两句：“成叔，婶婶，你们就放心吧！所有人都知道柳老头夫妇俩是自己作死，跟你们没有关系。”

“至于那柳茵茵，前些日子才遭过罪，哪敢去寻你们麻烦？”

郑均嗤笑一声，云淡风轻道：“柳老头，他现在脑歪嘴歪，整个人恍惚得很，一副痴呆样，啥也说不出来。郭老婆子，半边脸都被裹住了，没了嘴巴，了无生趣，精气神也被夺光，兴风作浪不起来了。”

听他说完，河旺夫妇俩松了口气，心里十分庆幸，这事也算翻篇了。柳青青又笑着拿出包好的腌香鱼，递了过去：“郑小大夫，这次又麻烦你了！我们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条鱼就当是谢礼了，快收着。”

郑均也毫不客气的接过腌香鱼，笑道：“谢谢婶婶！您的手艺真好！”

柳青青被夸得脸一红，再看面前这张年轻俊俏的脸，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郑小大夫，有空来家里玩啊！”

“好勒，我过两天就去！”

柳青青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回了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点僵住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热情道：“那你来了可要提前知会我们一声，肯定得请你吃顿好的！”

成河旺也直点头附和：“是是是！郑小大夫，那我们就先走了！”

“叔、婶慢走！”

夫妇俩互相搀着离开，到门口时还抹了把汗。“他娘，那郑小大夫的性格确实好啊！”

“只是怎么这把年纪了还没成婚呢？”

柳青青叹了口气，幽幽道：“别管人家了，就咱家禾禾、大勇、二锅，这仨的婚事就够咱愁的了。”

成河旺想想也是，满脸忧愁道：“再等等吧！等新房建好了，我立马到处相看年轻小伙和年轻姑娘去。”

柳青青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俩人回家的路上又拐了个弯，去了趟同关县。家里现在有钱了，夫妇俩合计着，最终决定要去购置一辆马车。俩人心疼成家三兄弟每天来回跑读书，还得坐牛车，风餐露宿的。柳青青也颇为认真的思考道：“咱买了马车后，这辆牛车就可以用来通行。把马车给三金他们，咱也不用每天向郑屠户借牛车了。”

只是俩人没想到，一辆朴素、窄小的马车都要五十两。成河旺看那马还是挺壮硕的，咬咬牙，还是把那辆马车买了下来。卖人参得到的二百五十两，当即就花掉了五十两，夫妇俩心疼到滴血。回到家后，看到几个孩子围着马车开心得手舞足蹈，河旺夫妇俩又突然间觉得这个钱花得值。又过了好几天，家里的孩子都去上学堂了，柳青青拉着白禾禾一起腌鱼唠嗑。“上回小陆捕头托付的新衣裳做完了吧？我听你娘说，你还亲自给送到县上去了对吧？”

白禾禾闻言一愣，点头轻声道：“我怕耽误时间，也怕陆捕头多跑一段路，就顺路给送到章婶婶那里了。”

“顺路？”

柳青青敏锐的捕捉到字眼，好奇道：“你去县上做什么？”

白禾禾的眼神顿时闪躲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柳青青笑着温声询问：“你别怕，跟小舅妈说说，是不是去看郑小大夫了？”

白禾禾的脸顿时就红了一大片，抿着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蹲下去洗菜。柳青青见她这个模样，心里有点不好受，长叹一声跟着蹲下来，轻声细语：“禾禾啊，你别怪小舅妈太直接，小舅妈没其它意思，就是纯心疼你。”

“我瞅着你对郑小大夫上心，但他对你确实缺少了点男女间的感情。”

白禾禾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低低道：“小舅妈，我知道。”

“郑大夫是个大好人，我有爱慕，但没有妄想。”

“我知道他对我没其它意思，纯粹就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会多次帮我。”

“我到县上是想谢谢他，我娘替陆捕头的爹做了件新衣，顺便给郑大夫做了双新鞋，娘让我拿过去感谢他。”

柳青青哪能听不出她语气里的低落？忍不住嫌弃自己不会说话，怎么这么戳小姑娘的心？“禾禾，喜欢郑大夫不是妄想。”

柳青青握住她的手，认真又温柔道：“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喜欢是没有身份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