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了吧?这么一想,我们还挺有缘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徐织梦恰好坐在颜绯的对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颜绯,即使努力掩盖着妒忌,在场的都是精明人,谁还能瞧不出来她这趟过来的真正目的。无非是看在罗曜的面子,谁也没有点破罢了。颜绯原本懒得搭理她,但是徐织梦出现得又太是时候。G为她聘请的主治医师曾经一再强调,她的病情是心理上的,强制治疗之所以能立竿见影,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就很配合地想要剔除那段回忆,因此,平时的情绪最不能被刻意压抑,如果有复发的征兆,最好的方式是尽快转移注意力,或者找个发泄的途径,将情绪派遣出去。这不,送上门来的出气包,不打白不打。“徐小姐平时工作这么忙,还能记得我这种无名小卒,是我的荣幸。”
颜绯舀了一勺三鲜汤放在碗里,推给谢知,“我不吃葱。”
谢知帮她将汤面上浮动的葱花挑拣出来,温声和张婶吩咐:“张婶,下次如果还有加葱花的菜,单独给颜小姐做一份不放葱花的。”
“知道了,小少爷。”
张婶笑眯眯地应下。矫情!明目张胆的矫情!徐织梦憋着一口酸气,在发现其他人都对颜绯公然使唤谢知的行为习以为常的时候,心里更是酸得要冒泡了!但她始终谨记着罗曜交代过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席面上失了闺秀应有的仪态。徐织梦平复着呼吸,艰难地牵出一抹微笑:“颜小姐怎么能是无名小卒呢?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博汇大厦的慈善晚宴上,你就靠着卓越的口才,打动了薛老太太,当晚好像还和京泰娱乐的柳总也走得很近。”
她矜持地夹了三两颗米饭,含在嘴里细细品尝,末了,才幽幽感叹:“只可惜那些媒体记者都只顾着报道慈善捐款的事,没看到你的过人之处,不然现在的你早就名气在我之上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知名主持人呢,一张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红的说成绿的。这么几句话,听起来是处处都在夸赞颜绯,往深了想,就会知道徐织梦根本就是在明褒暗贬。表面上,她是夸颜绯能说会道,暗地里是在嘲讽她招蜂引蝶,前脚搭线了薛老太太,后脚就踩着薛老太太去勾引柳辛书,而且这件事还并非捕风捉影,毕竟唐琼在那一夜的晚宴上和丈夫发生争执又动了胎气,可是上了新闻的。另一方面,她又特意指出媒体没有对颜绯进行大肆报道,恰恰说明颜绯的确只是个无名小卒,上不了台面,纵使千方百计地去博出位,到头来还是连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徐织梦不知道的是,当天和颜绯有关的任何一篇报道,哪怕是十八线小报社的微博都被谢知要求即刻撤了下来,从来不管闲事的人,只要想管,就没有他管不到的。只有将网络和大众对颜绯的认识一扫而空,颜绯才可以继续在她的小世界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一朵娇艳盛灿又赠人芬芳的玫瑰。至于颜绯究竟在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为什么需要不断变换身份,谢知从来没有去调查探究,他只是不遗余力地为她收拾那些无法处理的烂摊子罢了。这种约定俗成的默契无需声张,也不必声张,不然哪有徐织梦今天坐在这里对颜绯冷嘲热讽的份儿。“食不言寝不语,徐家的孩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多话,说相声的都要失业了吧?”
谢景荣是烈性脾气,又是个护短的,见颜绯才说一句,徐织梦就咄咄逼人地抛出一大串的话,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徐织梦美眸泪光盈盈:“谢爷爷,我……”“怪我怪我,是我管教无方,这就自罚喝酒。”
罗曜抢在徐织梦委屈辩解之前,举起酒杯和谢景荣的茶碗碰了一下,硬是一口气灌了三杯酒,直到谢景荣主动阻拦,他才顺势坐回位置,重新开了话茬:“谢老,要我说,您这气是气得不值当的。”
谢景荣花白的眉毛一挑:“咋地,你要和我掰扯掰扯?”
人家上来就自罚了三杯酒,谢景荣哪还能继续摆脸色,回应的语气也是带着几分玩笑的。罗曜逮着机会,拎起台阶往下走,走了两步又把台阶往上抬了抬:“您别看小梦现在是名人,是大明星,其实在我们面前,她顶多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谢景荣瞥了瞥徐织梦涨红的脸,对“徐织梦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这点倒也赞同,却把话说得更明显了些:“小丫头片子嘛,活泼可爱的,像我们冬冬就讨我喜欢,娴静善良的,像我们绯绯更是讨我喜欢,你家这个……啧。”
这么明晃晃的对比拉踩,气得徐织梦险些把一块筒骨戳飞了,可她好歹是忍住了,眼角余光看到谢知正在帮颜绯夹菜,只能愤愤然咬碎酥烂的骨头。结果一个没注意,反倒被骨头里的汤汁给呛到了,徐织梦赶忙拿过餐巾纸掩着嘴,又急急喝了一大口汤,才没在众人面前咳嗽出洋相。罗曜还在和谢景荣打着太极:“哎,也难怪谢老要说她,我也是要说说她的。”
“小梦性格随我,都太要强了,这几年不靠家里不靠我,愣是在外面闯出名堂来,也就难免有些傲气,她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小年轻为了图上位耍花招使手段了,所以一时生气,也就说得不大好听了。”
妈的。绕了一圈,罗曜这是又点名到她头上来了,是想说徐织梦全靠自身的努力在娱乐圈奋斗,所以对于她刻意结交薛老太太和柳辛书的行为很不齿?颜绯暗骂一声,慢慢啃完半块玉米,才微微愕然地插了一句:“是呀,徐小姐要是不说,还真没多少人知道她是罗先生您的外甥女呢,确实够低调的了。”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不过,经纪公司总应该知道吧?”
像是没看到罗曜陡然眯起的眼,颜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经济公司要给艺人的未来做规划,了解艺人的身世背景也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哪里知道会不会得罪什么人而不自知呢?万一是罗氏实业的对家,不就让徐小姐演艺事业遭受蓄意打击吗?”
她点到即止,还俏皮地歪歪头:“反正换做我是您的外甥女,就巴不得敲锣打鼓说得人尽皆知啦。”
四两拨千斤,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个可塑之才,罗曜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肃然了几分,很快又恢复笑容满面的和善:“颜小姐哪里是娴静,这嘴皮子不比我家外甥女差,谢老您精明了一辈子,这回可能看走眼咯。”
“你……”谢景荣被怼了一口气,罗曜已经再次把话题转回到徐织梦身上:“我们家小梦其实也没比颜小姐大几岁,两个小女孩说些稚气话,咱们当大人的听听就算,来,喝酒,吃饭。”
几个来回的功夫,罗曜不仅把徐织梦“不懂事”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还给谢家冠了个和小辈一般计较的小气名头,无形之中就把场面给兜了回去。谢长峰不易察觉地皱了眉,和秦韵交换眼色,两人想到了一块儿。罗曜这只笑面虎,以往跟他合作生意的时候,精打细算到连一根毛都不舍得多拔的,赶在今晚这么凑巧地带着最疼爱的外甥女登门拜访,要是真的只是吃个便饭做个客也就算了,现在还没说上两句,就跟他们刀光剑影地来回撕扯,这是在哪头受了气找他们寻衅报复来着?谢景荣退居一线多年,又主动跳出来护短,这会儿被罗曜拿着当软柿子捏,瞧着怪可怜的。对此,谢以冬剔了剔牙,在微信群里丢出一个炸群红包:鸿门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赌一块地皮,爷爷撑不过一小时。谢以秋跟上赌注:追加两家店面,爷爷最多能扛四十分钟。谢长峰发了个生气的表情包:没大没小。想了想,也跟了个红包:谢氏年红一个点,爸这两年脾气磨没了,我赌他也就三十分钟的战斗力吧。秦韵被这几个不正经的气死:你们这样会让爸爸伤心的。但也马不停蹄地跟了个红包:算了,我拿宝来楼的两年分账,赌爸爸十分钟后就得向我们求助。四人敲定了赌注,正掐着时间等谢景荣上线,谁知下一秒,自打进了群就从未发过言的谢知忽然出现,并点开领走了全部红包。群里死一般的沉寂。紧跟着,一个来自谢知的大红包石破天惊一般抛了出来:鼎轩阁今年全部收益,我赌爷爷不会输。就在谢知打完这句话的时候,啃完第二块玉米的颜绯擦了擦嘴,先是看了眼喝着闷茶寻思怎么反击的谢景荣,又望向美滋滋呷着小酒已经胜券在握的罗曜。最后把视线落在正对面的徐织梦身上。罗曜拿徐织梦来给谢家找不痛快,她就只好以牙还牙了。颜绯撑着下巴,一副吃饱了开始犯困的娇憨模样:“罗先生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罗曜愣了愣,对上颜绯明亮的凤眸,心里咯噔了一下。“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您只要求谢爷爷要爱幼,却不要求徐小姐尊老,难道不是只说对了一半吗?”
颜绯拿起公用汤勺,亲手盛了一碗筒骨玉米汤,起身放到谢景荣面前:“谢爷爷,我吃过玉米了,甜糯可口,筒骨应该也很不错,不然徐小姐不会吃到把骨头都咬烂了,我想这汤一定很滋补,您就别和罗先生这个晚辈计较了,先喝口汤顺顺气。”
这话一出口,罗曜和徐织梦被齐齐打成了不懂得尊老的晚辈。谢家群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失策了,赌来赌去,最不热爱线上赌博游戏的谢知或成今晚最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