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望着长街尽头渐行渐远的马车,叹了口气:“哎……走了……走了好啊,成了修行者,就能多涨涨眼界,多学点东西了……。”
老人拿起手中的一张纸展开,是一幅画:一个小男孩留着细短的圆寸,拧着身子,调皮地将手中的笔画向站在一旁的老人,老人也不躲闪,咧开嘴笑着。看着看着,老人忽然用那干皱的手揉了下眼睛,又叹了口气:“哎,真快啊,一晃十年了……”
…… “读信啦,读信啦!”老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到村里的一小片空地上,手里捏着几张信纸。稀稀拉拉的,空地上渐渐来人了,扛着锄头的、牵着娃的、挑着柳条正打算去放牛的,都自然而恰好的站在空地的各个位置——有些许村里人的孩子、家人常年在外或是经商或是求学,时不时就会给家里人写封信,老人是村长,也是留在村里的唯一一个还读过几年书、识得些字的,所以那些人的家属经常就让老人帮忙念信,久而久之的就干脆一起念一起听了,毕竟村子小,都是邻里乡亲的从小看着各自的孩子光屁股长大,一些近况也不必避讳,大家都听听,也都落个心安,当然要是有些比较私密的信件,也会早早就在信封上标出来,老人看见了也就不会当众念了,至于老人嘛,老人这个村长当了几十年了,几十年的托付才有了现在的一封封如同自家般的家书。
“娘,我在私塾里认识个朋友,他呀……”“爹,最近县老爷又请咱们喝了顿酒,你可不知道,那酒的滋味儿,下次回来我看能不能管老爷讨点给你尝尝……”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的瞅着,慢慢的念着。扛着锄头的汉子也将锄头搁下杵着,老汉们趁空儿叼起了烟杆,放牛娃时不时拿柳枝搔搔牛身上的蚊虫,他们都提着脸蛋乐呵着——其实老人当众读信也就捡些个喜事念念,信里多多少少会有的什么难事也都是私下给各家一一说去。“娘,我这些日子的薪俸又涨了些,自己买了匹马,可俊了,下回过年我骑马回来,我先画下来给你瞅瞅哈……”“爹,镇上有一户修行世家,最近不知道碰上啥喜事了,选了好些老百姓说帮他们实现梦想,只要不太过分啥都行,我跟他们家一个仆役关系不错,然后也被选上,这不趁着还有时间,来问问家里还缺点啥不……”老人读完最后一句,将信各自折好放在一边。接下来也就大伙唠唠闲话,一会又要开始各自的农活了。“哎我说村长,梦想啥意思?”一位妇人问。“梦想啊,就是你最想要做的事儿,”老人也笑笑回答,“那大伙来说说都最想做啥事?”
“我呀,最想娶梨花。”
放牛娃此刻搭茬了,嘻嘻笑着。大伙哈哈一笑,然后各自说起来。“我最想能把房子盖起来。”
“我最想年年都有好收成。”
……一个小男孩在大伙的说笑声中窜了出来跑到老人边上甜甜地喊了句:“爷爷。”
老人疼爱的摸摸男孩的脑袋。“村长,那你的梦想是啥?”
忽然有人大声的问了句。老人顿了顿,随后又摸摸男孩的脑袋:“我啊,就想我这娃能上完私塾再去考个科举,然后上个榜什么的……”大伙又是哈哈一笑。
“哎,爷爷,这张纸上的是啥啊?”男孩指着信纸上的一幅图问。“这叫马,也是用笔画出来的,明年你上私塾了,爷爷也给你买笔,你也可以写字画画了。”
“好啊,那爷爷我也要能画成这样的笔。”
老人笑了笑,点点头。
…… “逍逍,逍逍,来,看爷爷给你带回来什么?”老人把手上的布袋放到桌上,从里面一一拿出了笔墨纸砚。“耶,爷爷最好了。”
男孩跳起来亲了老人一口,老人咧开了嘴,一脸皱纹挤到了一起。
“二牛,看,这是爷爷给我买的笔,我们可以在纸上画画了!”男孩兴高采烈的跑到他的小伙伴家。路边的村民看到也都笑了笑。“村长还真舍得啊,他家的处境居然还给逍逍买这玩意,看着不便宜啊。”
“哎,逍逍爹娘走的早,村长就这么个亲孙了,不给他花给谁花去……”
…… 老旧的木门被缓缓的推开,老林手里提着烟杆,没点着,踱了进来。“逍逍,又在练画画啦。”老林走到屋中仅有的一张小桌边上,桌子上挤着一小盏油灯,一叠纸,一方已经棱角圆润的砚台。男孩转过头:“爷爷,看我画的好看不?”
说着指指白纸上的两个人,看着像是一男一女。老人摸摸男孩的脑袋:“咱家逍逍画得是最好的……你这画的是谁啊?”
“我爹我娘啊……我没见过他们,但是我梦见过他们,然后我就把他们画下来,这样以后也不会忘了……”男孩的眼光微微一黯。老人抖抖烟杆,看着笑笑顿了顿,然后将烟杆别回腰间:“好孩子……那你……好好画,爷爷不打扰你了……”老林静静看了一会继续画画的男孩,慢慢走出屋合上了门。
…… 夕阳像个富态的女子带着漫天霞光慢慢地躺了下去。 老人坐在门槛上,嘴里的烟杆时不时冒出几个烟圈,紧皱眼角微睁着看着前方——自从逍逍去镇上读私塾后就只有一个月回家一次了。远处渐渐出现了熟悉的影子,老人咧开嘴,狠狠抽了几口烟,将烟杆在台阶上叩了叩,别回腰间,站起身。 “爷爷!”那个身影远远地招手。
逍逍扑到老人怀里,小鼻子嗅了嗅:“爷爷你又抽烟了是不是,不是说了抽烟不好嘛……”老人摸摸逍逍的脑袋:“几十年了,爷爷这不忍不住嘛……”“算了,以后不许拉,”逍逍牵着老人的手往屋里走,“对了爷爷,我们私塾的老师明天要来。”“啥,怎么了,你在私塾犯什么事了吗……”“哎呀,你孙子可是很乖的……是关于我……明天你就知道了……爷爷我再给你捶捶肩……”“哎,一个月没让逍逍捶肩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逍逍坐在屋里仔细地用画笔沾沾颜料,认真地在纸上涂抹。屋外,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坐在长凳上。老人又叼起烟杆,只不过没点着,皱着眉头不说话。“老师,”老人抬起头看向女子,“你的意思是说逍逍成了修行者?现在要到邻城的修行学院里去?”“嗯,”男子点点头,“准确的说,逍逍还没有成为修行者,只是自我觉醒了源器,虽然只是黄品,还是只笔,但这也是十分少有的,所以我觉得让逍逍去修行学院里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也就是说逍逍以后就不参加科举天天去修行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有修行者会去参加科举,但一般修行中人都不太看重这个了……”老人皱了皱眉:“怎么,当个读书人不好吗,当修行者整天打打杀杀的,谁知道有一天会怎么样,我儿……算了。”
老人将烟杆拿下摆了摆手。男子赔了声不是,继续开口:“你放心,修行学院里还是很安全的,至于以后,修行者也不全是战斗的,何况逍逍这个源器类型,怕是也不适合去打打杀杀……再说了,去了修行学院,每个月会有一定的补助,除去逍逍的开销外,您老的日子也能过的好些。”
“我都这把年纪了,日子都没多久了,还要过啥?不是钱不钱的事……逍逍去了那学院,怕是也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了吧……”
…… “逍逍,你想去吗?”“我……我想和爷爷一起……” 老人摸摸逍逍的脑袋:“好……好……” …… 老人站在街上,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画,从腰间抽出烟杆叼在嘴里,下意识的去拿烟袋。 忽然想起了什么,老人咧着嘴将烟杆取下,摇摇头,用烟杆捶了捶肩。 …… “呦,易逍,你这放的是什么东西啊?”
“别动。”
名叫易逍的男子一把抢过了另一位男子手中的盒子。“啥东西啊,这么宝贵,让我也见识见识呗。”
易逍想了想,慢慢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只笔尖的毫毛几乎掉尽的毛笔,笔杆上也有了些许霉斑。“就这么只破笔?!……没想到你不仅源器是只笔,收藏也喜欢收藏笔啊,不是我说,那你也好歹找只好点的收藏啊。”
“别乱说,这是我爷爷给我买的第一支笔,我还是让老师帮忙施了源术才保存下来,不至于朽坏的……”“至于吗,让你爷爷再给你买一支不就行了……”易逍眼帘低垂,神色微黯:“我也想,爷爷能再给我买一支……我还想告诉爷爷我现在画画可厉害了,而且我的笔现在不仅能画画,还能用源术……可是他看不见了……”那位男子微微一愣,略带歉意地拍了拍易逍的肩:“放心,能看到的。”
易逍疑惑地看向男子,男子抬手指了指天,易逍笑了笑。
“黑子,我给你唱首歌吧,我爷爷以前教我的……” “好咧,不过太难听的话别怪我捂耳朵啊。”…… “阿爸啊 你等会儿啊 咱们听听曲儿啊 你猜那 那曲儿里啊 唱的是哪个人儿啊 阿妈啊 你尝尝啊 这可甜的糖人儿啊 你一笑啊 真好看啊 比糖人儿还要甜啊 ……” 昆无慢慢睁开了眼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感觉到全身上下哪儿都疼,尤其是左手一阵阵钻心的疼。“呦,醒挺快啊,还以为你得昏个一两天呢,这才两个时辰……看来我配的药果然就是厉害……”昆无循着声音转头,看向了那个长相老成却实力不俗还救了自己一命的杨。 杨笑着看向躺在床上的昆无:“好啦好啦,知道你要感谢我,这种事不急着开口,倒是你,怎么就和他俩打起来了,而且你个昆家少爷怎么会来这桃花巷?”
“我现在这是在哪……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救我……” “哎哎哎,我说,是我在问你好不啦,怎么都伤成这样了,还一番少爷脾性。”
“……对不起,我是自己随便逛到桃花巷的,然后看到成连和金刚,在那户人家里杀人,然后我被发现了,我们就打了起来……” “啧,总感觉这个剧情简略的有点奇怪啊,你们俩大少爷跑到桃花巷来打架,还是你死我亡的打……而且我方才去你族府找你,府上下人说你向城南走去了,怎么就来了城西的桃花巷?”
“……我,可能,是走着走着走错方向了……” 杨一脸疑惑地看着昆无,昆无脸微微一红:“别,别纠结这个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还有,你刚才去找我,为什么找我?”
“行,第一个问题,你现在在我家,第二个问题,我不是突然出现,我是刚好回家,就看见你在我家旁边打死打活的……没错,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住在桃花巷,还是你们打斗那户人家的邻居……至于为啥找你,当然是想感谢少爷大方请我吃早饭啦……怎么,不相信?好吧,其实是想和你说点明天你唤源式的事,结果刚才发现你居然已经唤源了,话说你们族中唤源这么重要的事情,时间这么随便就改的吗?”
昆无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是……那户人家的邻居?那你知道他们怎么会惹上成连吗,还有……他俩,好像都死了……” 杨没有继续笑着说话,叹了口气:“哎,他们怎么惹上成连的我也不清楚,虽然我是他们的邻居,不过……这里是桃花巷啊,邻里之间能有多亲密啊,我和他们还算好了,平常能说几句话,也给他家小孩买过几块糖……一会儿我再去帮他俩收个尸,毕竟他们夫妻俩人还不错,只是住在了桃花巷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我帮你打退金刚的原因之一……对了,说到这,我回来刚好看见成连扬着鞭子准备抽你,然后被绊了一下,我刚才去察看了下,绊他那个位置的土元素有过异动,加上那变成冰针的一洼水,都是你的杰作吧,不过且不提你刚刚唤源,就我看你那时候躺在地上的样子也没法用源器啊,你是怎么用出这俩源术的?”
昆无抿了抿嘴,没有开口。杨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算了……” “我……好像,不用源器就可以施展源术……” 杨瞪大了眼睛:“啥?不用源器就能施展源术?蒙我呢……” “……爱信不信……” 杨摇了摇头,啧啧称奇道:“不用源器就能施展源术的源术师……还是双属性……你还真是个天才啊……啧,就是可惜你的源器品级……”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好像是,歌声……” 杨静下来听了下,叹了口气开口:“哎,是隔壁那户人家的小孩,之前刚回来,逃过一劫,却没了爹娘,前面一直在哭,方才应该是哭累了停了一会儿,现在不知怎么又唱起歌来了……对了,你刚才昏迷的时候也念叨着什么笔啊,画啊,歌啊啥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梦里还这么有雅兴啊……” 昆无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这个话题:“你能把我扶到窗边吗,我想……看看那孩子……” 杨定睛看了看昆无,然后起身把他背到了窗边。 那个男孩此刻正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不断有雨点滴在地上溅起到他的双腿上,男孩只是双手杵膝抱头,一边啜泣着,一边哼唱着一首歌。 “这首歌……我梦里听过……” “啥?”
昆无没有回话,静静地继续听着雨声中那断断续续的歌声: “阿爸啊 你等会儿啊 咱们听听曲儿啊 你猜那 那曲儿里啊 唱的是哪个人儿啊 阿妈啊 你尝尝啊 这可甜的糖人儿啊 你一笑啊 真好看啊 比糖人儿还要甜啊 …… 阿爸你何时回啊 我为你唱小曲儿啊 你让我背竹筐吧 我不累啦 阿妈你何时回啊 我为你做糖人儿啊 晚上我自己睡吧 我不怕啦 太阳又升一轮儿啊 映透了窗户纸儿啊 你们走啦 我心里没滋味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