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妈急的嗓门都变大了：“什么失踪，那都是说着好看的。这么些年了，你看那些失踪了的有人回来吗？没有！都死了！回来的一个都没有。娇娇啊，我就你一个女儿，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余娇娇其实挺反感一切‘我是为你好’的车轱辘话的。说这种话的人，很多时候其实根本是为了自己。但余妈妈的确是为了余娇娇好。搁后世生活容易，随便找个工作也能把自己养活，可现在呢？在这个老师教授科学家都变成牛鬼神蛇的特殊年代，除了土里刨食，大家都看不到更多的希望在哪里，读书的唯一出路大概就是披上了一层文化人的皮，工作能好找一些名声也好听一些。可这年月高中生能找到的对大家来说最好的工作，也就是进工厂当工人而已，还不一定能转正，就是个临时工，随时能把你辞退。工人的确人人羡慕，但名额是有限的，你就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争取到名额。绝大部分人只看得到眼前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也不理解国家为此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这种情况下，余娇娇要是守寡，还是那句话，就是得带着四个孩子。余娇娇自己都才二十二岁，以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养自己都成问题，现在让她一个人养四个孩子，对自己孩子了解甚深的余妈妈脑袋被踢了才会觉得自家女儿有本事养五张嘴。她连自己一个人都养不活。余娇娇眉毛脸蛋缩成了一团，赶紧道：“妈，妈你小声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要守寡了是吧？”

余妈妈恨恨的点了下她脑门，真的是又生气又心疼，不过还是压低了嗓门：“你这个小白眼狼，我这都是为了谁？”

余娇娇去拉余妈妈的胳膊，撒娇：“你是为了我好嘛，我知道的，我这不就是怕赵鹏程刚出事我就另找一个嫁了，名声会更不好看嘛，起码得缓缓啊，最起码得知道赵鹏程到底是死是活吧。不然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有多离不开男人呢。”

离不开男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头。用大家心知肚明的话来说，离不开男人的女人那是骚的，浪的没边，是狐狸精，是吸人骨髓的白骨精，是就该拉出去游街和吃枪子的破鞋。余爸爸听到这话立刻拦住了余妈妈：“你急什么，过段时间再说这事儿也不迟，反正咱们还活着，总不能少了她一口吃的。”

“这可不是一口，是五口。”

余妈妈忍不住反驳。但她也怕自己女儿本来就糟糕的名声再雪上加霜：“那我先给你留意着，你这情况头婚茬不好找，只能在二婚里找，哎，你说赵鹏程咋就这么命不好呢？可怜了我闺女，头婚嫁给他这个二婚，正经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就又得找了。”

余娇娇听的又气又笑。都不知道余妈妈这到底是可惜赵鹏程，还是觉得她再找对象太麻烦。地里的活就那么点，有老两口这样的老把式帮忙，很快就处理完了，还摘了一些被打烂但还能吃的菜，至于其他的，只能看生命力够不够顽强了。回去的路上余妈妈小声道：“哎，别看你嫂子人小气，对你还是挺不错的，这不赵鹏程刚出事，她就已经开始给你寻摸对象了，等你想好了，妈就在那些人里给你挑个好的。”

余娇娇翻白眼：“我才不信她有那么好心，自从我去上高中她看我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我后来一直没找对象没结婚，要不是我当积分员工分也不少，你看她会不会给我好脸色，就这还嫌弃我吃的多呢。她不就是怕我回娘家了会吃喝用太多，怕你们老两口脚一蹬到时候留给她儿子的少了吗？这点小算盘打量谁看不出来呢？真是，小心眼到家了，真不知道大哥看上她啥，再说了，那仨瓜俩枣的我能看得上？”

余妈妈又气又羞：“你这死孩子，她好歹是你嫂子……”“你也说了她是我嫂子又不是我妈，她干什么我都得提心吊胆防着她坑我。”

“说什么胡话呢你！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咋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她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对了，她要是告诉你她挑的都是什么人，妈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她选的我一定不选。”

余妈妈一听顿时高兴了：“哎呀你想开了？”

“没呢，我就是防着她坑我。”

余妈妈又想点她脑袋了。余爸爸在边上说了句公道话：“听娇娇的，她想干啥就干啥，咱也不能替她过一辈子。”

余爸爸一般不开口，他开口就是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听别人的意见，家里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余妈妈纵然还是有很多担心和忧虑，余爸爸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对，只想着有机会就劝闺女，娇娇这孩子容易钻死胡同，等她从死胡同里出来，到时候她说什么都好说。这几天一直陆陆续续有人去地里看地或者干脆就去捉鱼捉虾捉泥鳅，见到余娇娇一家三口都跟他们打招呼。余娇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的缘故，总觉得这些村里人打招呼是看热闹看笑话的。想到自家爹妈也是想着她快点再嫁一个人，再想到所有人都想看她是守寡还是再嫁，余娇娇顿时更不自在了。搁现代你有本事你嫁十次也没人管，可现在，温饱还没彻底解决，精神食粮更是匮乏。大家的娱乐，除了好久一次的电影和知青闹出来的那点事，以及新出现的事物来说，可不就靠着别人的家长里短红白喜事来丰富业余生活了吗？余娇娇跟人打完招呼，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余妈妈都怨念了：“死丫头，走路这么快，你长翅膀了啊？”

余娇娇头也没回，继续飞也似的的步伐：“回家做饭吃饭，我饿了！”

打招呼的人等余家三口都走了，立刻一改之前慢吞吞的样子，三两步凑到一起：“那是余娇娇的爹妈吧？他们来干嘛？走五月吗？”

“笨蛋，五月都过了多久了！肯听是听说赵鹏程死了来接闺女回去的啊。”

“换我我也接回去，这结婚才几天啊，哎你们说，余家这次要给余娇娇找个什么样的？”

“找个什么样的也跟你没关系，我就是想着赵鹏程那四个孩子可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