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说,苏水凝心底里的那点儿不自在这才稍稍退去,她抬手抚向自己的耳垂,对着沈慕东做解释道:“我没打过耳洞,所以不能带耳环。”
沈慕东本也是随口一说,不过只是为着自己的失常寻个借口而已,眼下听得苏水凝这般解释,他便细细的朝着她细嫩的耳朵处望过来,果真耳垂都是完整的,其间未有穿孔。沈慕东疑惑道:“你怎么不打耳洞?”
大齐女子带耳饰是约定俗成的事儿,向来女孩幼时都得穿洞了,怎么苏水凝都十几岁了都没有耳洞?苏水凝解释道:“我家中长辈早逝,也无人曾告知我此事,其后知晓此事之后,因着我怕疼得很,便是省去这桩琐碎的事情,我也乐得轻松。”
沈慕东闻言,心底里顿时泛起一丝难言的感觉,像是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苏水凝以前日子是怎么过的,即便他未曾见过,也可从她话语间体会出曾经的艰难辛苦。沈慕东不想说些矫情的话,他故意的寻着她话语间其中一点开口言语道:“你就那么怕疼?”
“嗯。”
沈慕东又问:“那打耳洞跟怕蛇相比呢?”
苏水凝毫不犹豫的回:“蛇更可怕。”
沈慕东想起前几日在后山时,苏水凝被一条白蛇吓哭一事,顿时心中颇为好笑,他面上神情未变,只是眼瞅着她的耳朵,随口道:“那你以后就不用打耳洞了,反正你生得不算丑,戴不戴耳饰的都无大碍。”
沈慕东这话说的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不过苏水凝对此也不甚在意,不过她现下看着沈慕东像是开怀了一些,便是有意的提醒出声道:“沈少爷,既然决定了是要背诗,那就趁着如今日头正好,就此刻前去书房背诵吧?”
沈慕东闻言,脸上的欢欣顿时消失了些许,他瞥了苏水凝一眼,其实本欲想开口同她发难的,不过想着她方才所言着实可怜,他眼下倒是不太忍心为难,此刻便是松了口应承一声,与她一同前往书房了。以苏水凝的料想来说,她是觉得沈慕东必定回在品茶会上拔得头筹,届时他作为贵宾与林纤纤坐在一块儿,便是碍于场面,林纤纤也不会冷落了沈慕东,二人必会有一番沏词交谈的,故而沈慕东要提前的做好诗词的储备,如此也好趁机展露自身的‘才华‘。现下是春天,所谈论的无非也是春景,苏水凝想着春天可见的一切各种景物,用其巧思来作了许许多多的诗,又是将先贤的名句默写下来,随后她将那些诗拿给沈慕东,说是让他背诵。沈慕东看着眼前摞成小山般高的纸张,立刻便是难以置信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背的诗不多吗?那这些都是什么!”
苏水凝避开他质问的目光,她将目光投向那堆诗篇上,只是好声好气的开口回复道:“若是掌握了方法,背诵起来定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的,这一点儿都不难!”
沈慕东看着她将这话说的言之凿凿,心底里也算是有点儿动心,他追问道:“那你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苏水凝闻言看向他,很是义正言辞的回道:“是要用心。只要沈少爷肯专心致志的来背书,待找到状态之后,背书的效率自然也是会大大增加的。”
沈慕东闻言‘呵呵’的冷笑了一声,他自知是被苏水凝给耍了,他伸出手来,五指往手心收拢成了一个拳头,他把拳头放在苏水凝的眼皮子底下亮了亮,故作胁迫的威胁她道:“你看没有看出来这是什么?”
苏水凝知道他的意思,故而她有意的忽略掉他的拳头,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一大摞的诗篇上,随后她顺手拿过一篇诗句搁置在沈慕东的面前,示意他接下。沈慕东望着苏水凝的神色毫无畏惧,一时之间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不知道怎么的,苏水凝此刻根本就不害怕自己的威胁。沈慕东也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胆子就大了起来,但是他也不好当真对她发脾气,沈慕东的拳头松开来,便是伸手接过那张诗篇,十分郁闷的背诵起来。经过两三天的背诵,沈慕东差不多已然将那些诗句背了个七七八八,在品茶会的前一天,苏水凝又特地的叮嘱了一番沈慕东与林纤纤之间的相处之道,什么走路步伐要放缓;说话音量要放轻;交谈之间多微笑;体贴关切做夸奖。种种条条框框听得沈慕东简直烦不胜烦,甚至于就连晚上做梦时,梦境中传来的也都是苏水凝如同念经般的各种要求条例。待到了品茶会的那一天,苏水凝总算是停止了她的絮叨,为此沈慕东简直有种脱离苦海的感觉。这一大早的,沈慕东便由着李言昭挑选,穿上了一身紫色织锦暗纹长袍,紫袍的衣领袖口间都绣着精美的祥云,其余的地方只是用金丝线点点镶嵌着,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图案,其衣袍的图案简单,样式修身,这套衣服衬的沈慕东剑眉星目、高大挺拔,其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一股子的浑然贵气。与他对比,苏水凝今日的穿着极其简单,只着一身白色的月华长裙,脸上未着脂粉,满头青丝朝后盘起,梳着最简单的双髻,发髻间用白色丝绵发带帮束着,这个模样完全就是最普通的丫鬟打扮。而李言昭与她是同样的穿着普通,他身上只着一身白色春锦长衣,头发也只是用一根发带束着,其打扮毫无平日里的半分讲究,但是因着他自身的气质上乘,故而即便是身着朴素,也依旧是仪表不凡。三个人先是一同走出沈府之后,便由着沈慕东走上前去,苏水凝与李言昭跟随其后,待三个人走上马车之后,沈慕东坐在里头的主位,苏水凝与李言昭各坐一侧,马车外头由着怀元与另一沈府近侍洛尘驱赶。沈慕东向来习惯纵马驰骋在外,其前行速度或快或慢都是由着自己手间的缰绳掌控,他是有着绝对的主导权,现下让他坐在马车上,这车子行驶缓慢便也罢了,偏偏四处都还是紧闭的,光是看着都觉得不舒服。苏水凝注意到沈慕东的脸色不太好,她能猜得到沈慕东必是因着不习惯于坐马车,现下正暗自的生气呢!苏水凝忙是侧过头去伸手拨开马车旁的帘布,恰巧此刻起了风来,外头的春风循着这敞开的口子吹进来,稍稍吹散了一些马车内的沉闷气氛。苏水凝回过头来,正好是对上了沈慕东朝着她望过来的视线,此刻沈慕东前额的些许碎发被这风吹的微微飘动,其神态也不复方才的烦闷。苏水凝对沈慕东淡笑解释道:“其实坐在马车上往外望去,观看着沿途两侧风景变幻,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在苏水凝的话音刚落,李言昭便也依着苏水凝的动作,伸手掀开另一侧的马车帘布,待由着春风吹进来之后,李言昭便附和苏水凝道:“何止只是春景醉人,便是看着来往行人如织,各自神态各异,观望着也是有趣。”
“对,李公子高见。”
听得李言昭帮着自己接话,苏水凝立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随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沈慕东,有意劝说道:“人景两相融合,如同行人入景画、景画摹行人,这般的观赏一番下来,简直别样有趣。”
沈慕东听着她在自己面前一力劝说的,心知她故意找着话来令自己开怀,他因着苏水凝眼下的用心而心情微微好转,但是面上神色却是根本未曾变化半分,甚至于他还故意责备于她,有意冷声开口道:“什么景的画的?我看着这些完全没有半分的兴致,无趣!”
苏水凝被沈慕东这番毫不留情的一驳斥,心底便想着该是如何再寻个由头让他高兴,为此她转着眼睛想着主意,而沈慕东看她那行办法的模样,在心底里案子得意,自觉是恶作剧得逞,就在预备再说些什么刁难她时,方才和煦拂面的春风吹得更加激烈了一些,因着苏水凝是背着风口而坐着,所以沈慕东清晰的看到苏水凝身上的衣襟被吹的微微晃动,而自她脑后,一根纯白色的丝锦发带,亦然顺着这股子风势被吹上她的面上来。一看到那根发带,沈慕东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凝滞,苏水凝那个头上绑缚的这根发带细细长长,那带子随风飘荡,在空中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形状,恍惚之间,沈慕东像是回到了那个梦境之间,他站在那个小女孩的身后,眼看着绑在她头间的发带随风飞扬着,其发带在空中弯曲的弧度完完全全的与眼下的这一根悄然融合起来。沈慕东登时心下一动,他立刻朝着这根发带伸出手来,与梦中不同的是,这次他实实在在的捏住了这发带,他一时激动,便是用力的将发带扯过来。沈慕东所用的力道极大,原本这发带绑在头上用的是个活结,现下被沈慕东这样的一撕扯,发带是被他扯下来了,然而苏水凝半边的头发也因着没有束缚,根根青丝完全的披散至肩膀间,其间滑顺柔亮如同一批上好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