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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林霄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听力。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确认这串数字确实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号码,不可思议地道:“老妈?你说的是我的事?”“就是在说你的事。你都好大年纪了,又不读书又没个正事做,天天在家里闲起做哪样,你还想和你家老太一样种一辈子的地?”
电话那头,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耐烦地道,“我和你家爸给你找的这个人家条件不错的,把亲订了等两年嫁过去,你往后日子好过得很。”
林霄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断了。 再顺手把她生物学上的母亲拉黑。 正吃着小零食的前台顾白看到林霄这一套操作,奇怪地道:“你妈打电话给你?”
“诶。”
林霄点头应声,“她有病,我懒得理她。”
顾白的表情有点儿精彩:“哦——” 听林霄这个嫌弃的语气,和干脆利落地挂电话拉黑的操作,顾白就忍不住脑补了一通家庭大戏。 林霄本来是有点生气的,被顾白那副又想听八卦、又担心会刺激到她的小表情给逗乐了:“白姐你不用这样,想八卦就问么,我又不会为这种小事生你的气。”
顾白立马就不忍耐了,好奇地道:“你跟你妈怎么闹得这么僵的?”
“她脑子不清楚,想安排我去和人家订亲。”
林霄耿直地道。
“我靠!”顾白惊了,“有没有搞错,你都还没成年诶,喊你去订亲?这到底是亲妈还是后妈哦,后妈都没几个能这么狠的!”
“就算我成年了她也管不到我。”
林霄道,“白姐你晓得的嘛,我从小到大我爸妈也没管过我死活,一分钱学费都没帮我交过,现在我都能自己上班赚钱养自己了,他两个突然跳出来要给我做主,不是想多了么,我理他们才怪。”
聘用只有十六岁、没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是件挺麻烦的事,年初时林霄跟着初中同学来万花筒台球室找班上,没少麻烦台球室的老板去跑劳动局登记报备办手续,当时顾白就已经是店里的老员工,也听过几耳朵林霄家里的情况。 “简直离谱!”
顾白抽着嘴角吐槽道,“你是应该不理他们,现在都什么年头了,你爸妈要是真找上门来逼你,你也不要害怕,直接报警,我就不信连逼未成年人去订婚这种事情警察都不管了。”
“我没怕呢。”
林霄笑道,“我家老太也不同意这个事情的,我爸妈要是回我老太家提这个事情,我老太能把他俩打出来。”
“你家老太是讲道理的。”
顾白认同地点头。
在儿子媳妇不管的情况下靠种地把孙女养大了,这样的老人家在顾白心里的形象很高大,不过她还是有点儿担心才十六岁的林霄倔不过她父母,想了想,顾白又道:“小霄,你爸妈以前都不管你,现在忽然说要给你订亲,还连相亲这一步都跳过了,我觉得吧……这个事情有点怪。”林霄也不笨,顾白的顾虑她也想过了,“嗯”了一声,点头道:“估计是别人给他们彩礼了,可能给得还不少。”
G省是国内有数的穷省,也有重男轻女的陋习,但因为少数民族比较多,十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的缘故,彩礼没有离谱到天价的程度……乡下结婚基本上是一家出个几万块钱的彩礼嫁妆就办完了,城里面讲究点的人家,彩礼也大多是八万八、十八万八之类的吉利数字,很少听说哪家会开口要个几十万。 但就算是没有天价彩礼的风俗,眼皮子浅的人家为了十几万彩礼逼孩子出嫁的事儿也不少见……还是那句话,G省从政府到人民都穷,十几万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林霄很清楚她那对生物学上的爹妈对她到底有多冷血,如果能用她换一笔大钱,她爹妈多犹豫半秒都算是够惦念骨肉亲情。 顾白本意是想绕着弯子提醒一下林霄、让她警醒着点,见林霄这么通透,她又忍不住同情这个比她小了十岁的妹儿,叹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一些人就是命里面注定没有父母亲缘的,没办法的。你也不要纠结这些,自个儿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就行。”
林霄能听出顾白是真的有点为她难受,心里头有点儿感动,笑道:“我知道的呢白姐,从小我老太就和我说过的,人活一辈子,指望哪个都是虚的,靠自己才最实在。”
顾白默默抬手拍了拍林霄的臂膀,这小姑娘,真得是多亏能有个清醒明理的老人家亲手把她带大,没养成懦弱怕事的性子,要不然这辈子还真不晓得要怎么过。 林霄挂了她生物学上的亲妈电话没多久,又一个外省的陌生号码打进来了,她直接没接,把手机关了机。 等她下了班回家把手机开机,就看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她爸妈打工省份的号码。 “嗨,还不死心呢。”
林霄没理会,把这些号码全部拉黑,就去忙着给自己和小猫做饭吃。
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和猫肚子,林霄想想没啥事干,就把初中时的课本找了出来,坐在床上翻着看。 她内心深处确实是有点儿想上学的,来打工也没舍得把课本落下,就是没忍心断掉那一丝念想。 只是林霄心里也很清楚……她奶是真的老了,她不能自私到让70多岁的老人家拿命熬着帮她撑起一片天。 高中学费比初中大学都贵,她得自己攒够了钱,才有资格去谈什么想法不想法。 巴巴托斯耐心等了好会儿也没看见仆人玩手机,便好奇地走到林霄旁边,把小脑袋往林霄搭在大腿上的书本上凑。 林霄见小东西这么亲她,挺高兴的,摸了摸猫脑袋,把小东西抱到腿上。 巴巴托斯:“……” 满是陌生文字的书他完全看不懂。 抬头看了眼专心致志盯着书本、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的仆人,巴巴托斯索性也没挣开,把脑袋搁到仆人的大腿上,闭目养神。 林霄复习了两个小时的课文睡下,巴巴托斯这才活跃起来,给仆人下了个沉睡魔法,兴致勃勃地趴在床上刷仆人的手机。 凌晨两点,夹在两片商业圈中间的城中村伍家关一片漆黑,只有少部分晚归的务工者租住的出租屋还亮着灯。 姚家自建房三楼,最右侧的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拎着个旅行袋,从门内走了出来。 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左右打量了下三楼走廊,确认四下无人,随手关上房门,走进楼梯间。 自建房的隔音不太行,即使瘦削男人有意放轻了脚步,蹬蹬蹬的下楼声还是传到了楼上。 住在四楼的姚学博打着哈欠从厕所里出来,就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声响。 姚家这栋自建房,拿来出租的一到三楼走廊兼阳台都是开放式的,四楼自家住的才封了阳台,厕所也不是一到三楼的那种小隔间,而是专门腾了个房间出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去?”姚学博朝走廊方向看了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瘦削男人下到一楼,从正门走出姚家用围墙围起来的小院,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当年伍家关流传起拆迁传言时,本地人亢奋地比拼着抢占地盘扩建自家住宅,硬生生把当年能过大马车的道路挤成了狭窄逼仄的深巷;结果到头来城建规划并没覆盖到伍家关这一带,只白白留下了许多“勾肩搭背”的空屋。 十几年过去,当年本地人自行扩建的这些违章建筑大部分租了出去,还有少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长期空置,成了连本地人都忌讳的鬼屋。 水井街尽头,藏在幽深巷子深处的一栋两层小楼,就是这样一座鬼屋。 这栋房子的主家早些年病逝,继承了遗产的亲属已经定居外省,看不上安阳这种十八线小城市城中村里卖不出去的老房子,没来人打理过,挂在大门上的老式挂锁早已锈死,连窗子都只剩下个窗架。 瘦削男人来到这栋小楼前,没走大门,从窗洞里钻进了屋内。 满是灰尘的鬼屋客厅里还残留着一些老家具,到处挂着厚厚的蜘蛛网。 瘦削男人像是对这间屋子非常熟悉,抬脚绕过倒在地上的破烂椅子,一低头钻进了卧室中。 相对于遍布蛛网灰尘的客厅,这座鬼屋的卧室倒还算干净……地上灰尘比较少,原来摆床的位置放着一张大方桌,桌面上没啥灰尘,反倒是放着个笼子。 关宠物的那种细铁丝笼子,里面放着水碗猫粮,猫砂盆,以及……一只半大的白猫。 小白猫在男人走近后,“咪”一声站了起来,用脑袋在笼子上蹭,对给它食物的人类表示亲近之意。 瘦削男人把手中的旅行袋放到桌子上,依次从袋子里取出打光灯,相机支架,相机,剪刀,镊子,袖珍锤子,纱布,医用胶带,医用棉花,老虎钳……等工具。 把相机架在了桌子旁边,镜头对准笼子,瘦削男人逮上手套,把温顺的半大白猫从笼子里掏了出来。 一小时后,瘦削男人离开了这座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靠近的鬼屋,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经过水井街垃圾场时,他顺手把已经断气的半大白猫扔进了垃圾箱中。 回到姚家的自建房,瘦削男人进入租住在三楼的房间,坐到电脑前,将用相机拍摄到的内容导到电脑里,打开剪辑软件,对录制的画面进行剪辑。 最后拍摄的,奄奄一息、即将断气的半大狸花猫画面放在最开头;接下来是头部血糊糊的白猫有气无力地被人耐心擦拭脸上血痕的画面;只有腿部受伤,不住拼命挣扎惨叫的白猫被人友善地哄着包扎伤口的画面…… 剪辑到最后,再放上小白猫受伤前精神奕奕地在笼子里冲人撒娇、温顺地被人抱出笼子的温馨画面。 为了强调这些画面内容的时间差,瘦削男人对“不同时间段”拍摄到的内容片段,分别进行补光或调暗操作。 花了几个钟头的时间完成剪辑,瘦削男人检查了一遍,确认从视频内容毫无破绽,这才开始用AI配音。 “垃圾堆里捡到的小猫,它还活着,真坚强……太好了,它的眼睛没有瞎……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很有精神……生命真的很神奇,才半个月小家伙就活蹦乱跳了,它对我放下了戒心……” 天光大亮时,瘦削男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他倒了杯咖啡,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反复欣赏了几遍这个精心炮制的“救猫日记”后,将视频上传到了网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