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孟家将近三十丈,远远可见几个来回忙碌的身影。张忠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孟父的手:“老孟,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
孟尝抬头,眼角余光瞥见朝自己行来的李家父女,当即拉下脸来,阴阳怪气道:“这个村子都快改名七月村了,我们不搬走,难不成死赖在这看人脸色?”
闻言,张忠等人表情有些微妙。这叫什么话,什么“七月村”,什么“看人脸色”?没等张忠出言询问,李七月开口了:“孟伯伯要搬走,我们不拦着。”
简单一句话,叫众人目光汇聚一处。“但是……”李七月话锋一转,语气徒然沉了下来:“搬出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希望您能做到心里有数。”
“咱们好歹同村多年,可别最后闹到撕破脸皮,头破血流。”
“头破血流”四字,她是咬着重音说出来的,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王里长有些惊到,扭头去看李冬,对方亦是一脸震惊。“七月丫头,你可别欺人太甚!”
孟尝咬牙,额际青筋条条绽开:“昨儿个你打了我家柳风,这件事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声落,倒吸冷气声响起。众人齐刷刷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七月,打了孟柳风?“我为什么打他,您心里比谁都有数,没必要在这含糊其辞,故意说些让人误会的言论。”
李七月冷哼一声,全然不吃对方这套。想把污水往她身上泼?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将事件原貌公之于众。“你……”孟尝一滞,伸手指向少女:“李七月,你恬不知耻,你和别……”“爹!”
孟柳风快步从院中行出,手忙脚乱将父亲拽住,压低声音道:“您别乱说话,就算咱们两家没了儿女姻亲,也不能当着乡亲的面打七月的脸不是?”
孟尝深呼吸两口气,一甩胳膊,转身行回屋内。李七月将父子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双眸微微眯起。瞧这父子两的反应,怕是孟尝根本不知晓事情真相。“七月!”
孟柳风上前,深情款款地望着前未婚妻:“我知道,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应当打我,应当骂我,你放心,离开福星村后,村里的一切我都不会提及……”话音就此戛然,他嚅了嚅唇,声音透出几许哭腔:“包括你。”
闻言,李七月眼皮狠狠跳了下。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得身侧传来小声的抽噎声。吴春桃捂着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中却为眼前的苦命鸳鸯感到感到难过。终于,她绷不住了,上前两步道:“孟大哥,其实那天在破庙里,七月她并没有……”“吴春桃!”
李七月冷着张脸一把将人按住,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吴春桃被吓了跳,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泪水巴巴地在眼眶打转。“七月,你别凶春桃,她也是……”“闭嘴!”
李七月打断孟柳风令人作呕的茶言茶语,面无表情道:“请你别在我面前装深情,这样只会让我感到恶心,并且看不起你。”
“那日我去城里,分明看到你和别的姑娘花前月下,怎的,如今要走了,还要卖弄深情,以践踏我人品的方式来为自己博取好名声吗?”
孟柳风不料少女会这般说,登时有些噎住。与此同时,站在院子里的孟尝瞪大眼睛,眸中诧异难掩。他紧着步子朝外行去,叫自家婆娘一把拉住:“屋里有箱子我搬不动,你快跟我过来。”
闻言,孟尝扭头瞪了自家婆娘一眼,没等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少女清冷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孟柳风,你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心中没我,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从未喜欢过你。”
李七月抬眼望着孟柳风,平静地撕破对方的骄傲自负:“我当初点头和你的婚事,是因为我爹他把你夸上了天,我不忍违背他的意愿。”
“如今你我走到这一步,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家主动退婚,便是为了给你留个好名声,请你见好就收,莫要得寸进尺。”
“我从未喜欢过你。”
“我当初点头和你的婚事,是因为我爹他把你夸上了天,我不忍违背他的意愿。”
少女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点燃孟柳风心头怒火。他很想说出二人当初私会花前月下的浪漫,然,此言一出,他的名声亦会受损。二人相对,目光交接,暗涌流动。孟柳风从那双清透的眸子中瞧见冷漠,轻视,以及无所畏惧。诚然,她并不怕他拆穿她,因为她身后有一位姓骆的公子,那是她的底气。孟柳风隐于袖中的大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条条绽开,骨节泛起可怕的青白色。“七月……”孟柳风声音极轻极轻,带着几分叹息,几分难过,艰难地挽回自己的名声:“城里的事情,是误会,我……”“你确定是误会?”
李七月挑眉,丝毫不给对方台阶下。敢算计到她头上,她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然留了余地,再贪,她不介意扯下他更多遮羞布。感受到少女语气中的强硬,孟柳风缄默,不再辩驳。而他的沉默,如一阵狂风,吹起李冬心头怒火。李冬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死死拽着男子衣襟,如一头发狂的野兽:“孟柳风,你还是不是人,七月最为煎熬的时候,你竟然在与别的女子风花雪月,你忘了你当初同我求娶七月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
从女儿提起孟柳风与别的女人花前月下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以为,孟柳风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曾想,竟是自己千挑万选看走了眼。李冬心中恨啊,除了恨,更多的是心疼:“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你是万里挑一的佳婿……”“爹!”
李七月上前,轻轻掰开父亲的大手,平静道:“您不要心疼女儿,女儿并不难过,反倒觉得庆幸。”
说到这,她抬头看了孟柳风一眼,别有深意道:“若非孟柳风德行有亏,我也没那个勇气拒绝这段姻缘。”
霎时间,孟柳风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叫他德行有亏给了她拒绝的勇气,分明是她红杏出墙,与奸夫苟且。孟柳风舔着后槽牙,面部肌肉轻轻抽动,半响只化作一句无力的场面话:“夫子,七月,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女两,我日后会补偿你们的。”
末了,他正色看向少女,保证道:“七月,你放心吧,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你所有的筹谋,我都不会说出去。”
“谢谢你!”
李七月稍稍颔首,洒脱道:“也祝你路途顺遂,前程似锦。”
言罢,她推着父亲背脊转身,大步离开孟家。才行出三丈远,便听得身后传来吴春桃的骂声:“孟柳风,你无耻!”
“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像你这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根本配不上七月!”
闻言,李七月步伐一顿,就听得王里长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柳风,我原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哎……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孟柳风,你们孟家搬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我们福星村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就是,分明是你对不起七月,你那黑心肝的爹还想倒打一耙……”余下的责骂李七月没有听见,因为她已经拽着父亲远离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