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让伏明泉背报纸，一直背到将近傍晚的时候。

　　宋歌把那十几份报纸过了一遍，抬眼瞧着面前的青年已经干得嘴唇起皮，对他道：“行了，今天暂时到这里。”

　　伏明泉站在那停下声音，嘴里实在干涩，艰难地咽了下，看向宋歌的眼神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友好，缓了下问：“那我可以走了吧？”

　　宋歌笑眯眯道：“行啊，回去吧，你认识大丰堡的路吧？”

　　伏明泉：“干什么？”

　　宋歌：“瞧你背诵挺流利，是个可塑之才，这样从今天开始每个周末都抽半天时间过来，带几本书到大丰堡来找我，我指导指导你学业。”

宋歌指了指自己，这才跟他做了自我介绍，“你来了之后就说找宋歌——”

　　伏明泉不服气：“凭什么？”

　　宋歌淡声道：“不来就举报你。”

　　伏明泉：“……”

　　伏明泉只能答应。

　　他拧着眉听宋歌交代了一堆带书的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知道了，但你名字总要告诉我吧？”

　　宋歌愣了下，道：“刚才说了啊，就是宋歌。”

他看着伏明泉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拍了脑门一下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逼着你喊我哥，我姓宋，名字是歌，唱歌的歌。”

　　他们正在低声交谈，屠焱带着几个人从巷子口走过来。

　　屠焱听着巷子里背诵声停下，心里估摸着宋歌对那小子的折磨终于停下，打算过来再讲几句威胁的话。

　　伏明泉之前对着宋歌是面无表情，但看向屠焱他们几个的时候眼神里更多了提防，他们两个堡之间关系非常一般，平日里见面都会互呛几句，更别提今天屠焱还勒.索了他1块钱的车票，相当于撕破脸了。

　　宋歌主动先开口道：“屠大哥，我刚才跟他说好了，让他每周末过来，我考教考教他。”

　　屠焱身后那几个人愣了下，有人还抬眼去看屠焱，他们中间都是屠焱一言堂，还从没有过谁抢在前面发号施令的。

　　屠焱面色也不太好，拧着眉头没吭声，最后还是看在宋歌大学生的身份上勉强“嗯”了一声。

　　伏明泉也有些意外，不过他人不傻，见左右没人拦着立刻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宋歌才凑到屠焱身边低声道：“我怀疑他有别的路子，收割机的事整个县城也没几个人知道，让他每个周末过来，套下他的话，如果还有什么端倪也好尽早看清楚。”

　　屠焱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干。”

　　周围也有听到宋歌说话的人，这会心里那点不满都没了，再看向宋歌的时候眼神跟瞧戏里的“大军师”一样，满是敬佩。

　　宋歌笑眯眯的，依旧站在屠焱三米范围之内，不近不远。

　　*

　　大丰堡。

　　乡下的日子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偶尔来一两个探访亲戚的外人，都可以算是新闻了。

　　大丰堡目前最热门的新闻，还是几天前因为寻亲找到这里来的宋歌，小宋同志因为是大学生，再加上人长得白净帅气，很是赢得了一波路人缘。

　　屠焱借着最先认识宋歌的由头，把他安排住在自己家附近，找了一间空着的旧房给他，虽是旧房，但略微收拾一下也能遮风挡雨，这个年代也不强求更好的条件了，能帮忙找床铺着的草毡、一条干净布单就已经算是很大的帮助了。毕竟现如今工业尚不发达，棉麻布料生产力也弱，买布需要布票，家里能有多出来借给旁人的，那都已经算是大户人家了。

　　宋歌带的行李少，也不挑剔，他本来就在系统的提示下打算找一间离着屠焱近一些的房子住，屠焱安排了，他也就住进来。

　　从县城溜达回来，把农具交到仓库给生产队的会计统一保管，屠焱又把收割机的事跟自己父亲说了。

　　屠队长听了之后，有些惊讶，问他：“把握大吗？”

　　屠焱说到底也是个年轻人，在同龄人面前还能绷着，在自己父亲面前难免带了些得意，颔首道：“十有八.九能成，小宋磨了办公楼里的那些领导一上午，还填了表格。”

　　屠队长这才高兴起来，连说了几声“好”，说完又叮嘱儿子：“屠焱，你这两天多照顾一下小宋，周五的时候咱们大队有车去县城，你顺道带上小宋再跑一趟，务必把收割机的事落实下来。”

　　“哎。”

　　屠焱这边跟父亲邀功，另一边，宋歌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屋子。

　　原是两间土房，最东边的一间塌了半面墙，屠焱带几个人拿粗木桩支撑着搭了凉棚，做成了露天灶台，零散堆着点干柴，还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里间的窗户有些歪，不过木格窗硬挺，一时半会并不会坏，还有一块由木板做成的简易床，上面铺着两条草毡，盖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

　　东西少得可怜，几分钟就收拾完毕。

　　宋歌躺在床铺上，枕着胳膊在那闭目养神。

　　脑海里，系统正在平静发布一连串新任务，并且还贴心为宿主排列了紧要程度，用尽自己一切办法为他获得生存时长。

　　任务发布太多，大多都和屠焱有关，大到“协助屠焱离开并州，开创新事业”，小到“与屠焱打招呼，并赠送一样物品”，宋歌听得多了也有些麻木，他看了一会天花板，问道：“系统，把生存时长调整到我日常可见的位置。”

　　系统是属于宋歌的，更像是一个全心全意的智能管家，宋歌说完它就把时间调整出来，一串正在倒计时的数字就出现在了宋歌视线范围内，系统道：“已做出相应调整，宿主请放心，除宿主外任何人无查阅权限。”

　　宋歌看了一会，喃喃道：“不对。”

　　系统：“数字统计准确。”

　　宋歌起身去院子里捡了一个喝水的陶土罐——也是半缺口的，又折了一枝杨柳枝插在里面，拿回来摆放在木格窗下，歪歪斜斜的木窗投影和陶土罐几乎融合在一起，唯有那一枝杨柳上叶片嫩绿，透着生命的勃发，这么一摆颇有几分野趣。

　　宋歌拍拍手，满意了：“这就对了，房子是别人的，日子是自己的嘛。”

　　系统：“……”

　　系统电子音略有不满，提醒道：“宿主生存时长不足24小时，请立刻完成任务。”

　　宋歌打了个哈欠，道：“不急，不急，睡醒了明天再去也不迟。”

　　系统喋喋不休，像是一个担忧自己儿子性命的老父亲，但在检测到宋歌已进入稳定睡眠时，沉默了片刻，在职责和守护中，系统选择把任务发布印量调到最小继续在宋歌耳边念叨。

　　宋歌把这微弱的机械声当成了白噪音，睡得更香了。

　　*

　　周末。

　　伏明泉背着一个斜挎包来到了大丰堡，他是来找宋歌的。

　　上次在县城的时候，堵伏明泉的不止一个人，因此他一来大丰堡就被人喊住，见他还算守信用，大丰堡的后生啧了一声，摆手招呼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小宋。”

　　伏明泉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问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堡里的人说宋歌是外来的？他是老家在这，还是从这儿出去的？”

　　“你打听这些干啥？”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空房子住下，有点儿惊讶。”

　　大丰堡的年轻人得意道：“这算什么，我们焱哥说了，这可是从京城回来的人才，以后就要留在我们大丰堡的，还跟二叔他们打了招呼要给小宋分地……”

　　伏明泉想问更多，对方却警惕起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走你的路，管好你眼睛啊，别乱看，这可都是我们大丰堡的机密！”

　　伏明泉不再问了，也没再看四周。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大丰堡穷得和小丰堡别无二致，丝毫没有机密可言。

　　一路到了宋歌的住处，有些陈旧的小房子，倒是也收拾的不错，院内干净，房间里也整齐，主要是也没什么可摆放的，东西少，显得格外利落。

　　宋歌瞧见他来，弯着眼睛笑道：“来了？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坐，来，就坐我旁边吧。”

　　伏明泉抬眼，瞧见宋歌歪歪倚靠在木床上，正拿手随意拍了拍床板。

　　伏明泉握紧挎包带，微微拧眉道：“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宋歌也不多让，坐直了身子看向他的斜挎包，问道：“带什么书了？”

　　伏明泉干巴巴道：“几本课本，我初中用的。”

　　宋歌奇怪：“不是说高中学历吗，你高中课本呢？”

　　伏明泉道：“我只念了一年高中，不过自学了两年，那些课本也是借别人的，不能带来。”

他说完脸上有点红，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地面。

　　宋歌很体谅他，摆摆手道：“没事儿，你也算不上学历造假，好歹也读了一年，顶多是吹牛。”

　　伏明泉：“……”

　　宋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在木床上，催他开始读书给自己听，伏明泉也老实，就站在那认真念，能看得出是认真看过课本的，常常还未翻页就已经背诵出下一页的内容。

　　宋歌听得很满意。

　　他觉得按这个速度，他很快就能摆脱“文盲”这个帽子了。

　　窗户外，屠焱特意指派过来盯梢的小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因为犯困涌出的泪水，他心情十分复杂，比起听房间里那两个人诵读课文，他更想去田里耕十亩地——太难了，读书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