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醒来，没看到再次赖在她这儿的人。她气恼地翻了个身，耳边被硌了一下。伸手一摸，居然是那个话本。话本被翻开，半压在枕头下面，被翻开的一页上，居然还被打了个勾。宋九凝一眼一扫，直接把书一丢，套了衣裳，拎着赤影就出去了。“寻陌呢，本小姐手里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昨日阴沉了一整天，今儿个倒是晴了个大好。刚下朝回来的宋绍钦脸上，却是阴云密布。他一路寻到宋九凝的院子，就见寻陌搬着个板凳蹲在院子门口，苦着一张脸在抄写什么。走近了一看，就见满页都是——我再也不看话本子了。再看脚边，已经放了厚厚一摞了。心里装着事儿，宋绍钦也没心情问缘由：“小九呢？”

“大少爷，”寻陌苦着脸回话：“小姐去找董姑娘了，有快一个时辰了。”

宋绍钦火烧屁股一样，扭头就走。宋九凝跟董新月和宋三郎一起，商量开曲乐班，已经热火朝天讨论半个多时辰了。今日心情不似昨日沉闷，宋九凝解决完寻陌的事儿，轻楼的小厮就找上了门。她过来以后，才发现这两位居然都到了。不愧是她三哥，官宦公子们这才被迫卖艺多久，他这脑子就已经想出新招了。既然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没什么才艺，却还要还债，那他干脆统一弄个教才艺的地方。交银子到他们这儿来学，再用学到的，替他们赚钱。董新月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崇拜”俩字儿都快写脸上了。不愧是上京财神，天下奸商谁能企及？“他们要是不来怎么办？”

“不来？那就花更高的价钱，去找别的大师学呗，总不能强迫人家过来，咱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宋三郎一脸无所谓：“反正这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如果没有后半句，董新月都要怀疑，这位高人是不是转性了。果然如此啊。如今谁还不知道，整个大晟最会敛财的两个人，都出在宋家了。一个委婉地抢钱，让人心甘情愿掏银子。一个光明正大地抢钱，专宰大户，根本不讲道理。关键是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跟做了亏心事一样，都吃了这个哑巴亏。具体流程基本已经考虑完了，沈闻璟就下朝过来了。坐下没多久，宋绍钦就喘着气也跑来了。宋九凝瞄了眼一脸淡定的沈闻璟。这家伙该不会已经在她轻楼里派了人吧？大哥明显是回了一趟将军府又过来的。而这位，那是直接在马车上换掉朝服，就过来的吧？“小九。”

宋绍钦气儿还没喘匀，就想找宋九凝说话，看到董新月顿了一下。董新月也是个玲珑心的，立马收拾了东西就想走：“我还有事，就——”“不必，听着就行，”宋九凝拉着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按回去，“新月不是外人，大哥你继续说。”

左南风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越是重要的事，可能就越用得到他。用一个瞒一个，反而不美。她扫了刚到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沈闻璟一眼。方才还想着生意上的事，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沈闻璟眼底也带着些阴沉之色。只是他在外面向来不露声色，若不是她对这男人太过熟悉，怕是也看不出来。看两人的架势，应该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他们同时这副表情的——怕是良贵妃这一案出了什么岔子。宋绍钦见宋九凝开口，当即打消所有疑虑：“良贵妃被立即处死，但沈云阑的命，被保下来了，流放。”

宋九凝眉头一拧：“这么多重罪责加身，他居然还能活着？”

谋害手足，行刺帝王，扰乱军心，毒杀忠将。正常情况下，就算是朝堂大员，也够死好几次了。沈云阑居然还保住这条命了。宋九凝搁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良贵妃算什么？她的一条命，也赔得起我宋家无数将士的命？”

宋绍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沉默的沈闻璟：“小九，我们也没想到，周家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宋九凝深吸口气，努力把心头怒火压下来：“周家，舍了什么？”

不是冲动的时候。既然沈闻璟也在场，那就说明，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是仓促之下最好的结局了。“周家，舍弃了整个周家。”

沈闻璟终于开口了：“用周家所有的东西，换沈云阑一条命。”

沈闻璟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不疾不徐地把今日朝堂上的事，一一道来。辞官多年的周太傅，今日早朝重新出现在朝堂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跪在承天帝面前，自请抄家。周家所属，无论主家旁支，但凡身上有个一官半职的，尽数辞官。周家现有财产，一律充入国库。周家所属子弟，今生不入京城。周家鼎盛之时先帝所赐行宫，也自愿归还。宋九凝越听越是沉默。等沈闻璟说完，连她都有些不可思议：“付出这么多，就只为了一个沈云阑？值得吗？如此，承天帝就同意了？”

她到现在才意识到，沈闻璟口中的舍弃整个周家，是什么意思。“当然会同意。”

沈闻璟指尖轻点着桌面，面上终于浮现出了明显的疲惫：“行宫，和周家的人脉，父皇要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