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就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跟宋九凝说过话了。自打城郊一别，她就再没来找过他。他偶尔忍不住去轻楼坐半晌，想要远远看她一眼。运气不佳的时候，也碰不到人。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便是周家跟着沈云阑被贬出京。他站在百官中间，一个不起眼到，她或许根本看不见的位置。额头因为紧张，渗出汗来。李就执起酒杯，想要润润嗓子。刚抿下一口，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他吓得连忙把酒杯放下，不喜饮酒的他，只觉这酒着实烧喉。门被推开，藏于记忆深处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似梦境一般。“咦？你很热吗？”

宋九凝一进门，就见李就一手捂住嘴，一边惊慌朝门口看来。白净的脸上有些过分的红。她看看正要关上的门，略一思索，还是关严实了，转而把另一边的窗户打开。李就如今是她和沈闻璟手里的一张王牌，还是不要被人看到两人碰面的好。陌生的脸，熟悉的声音。李就一眼就认出了宋九凝，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想要请她入座。却差点被脚边的凳子绊到。宋九凝见他这样，就乐得不行：“听王爷说，你如今在朝堂的名声，可跟方源清差不多了。如今瞧你这样，我都要怀疑，方源清这么多年，到底是不是假严肃了。”

本就有些不安的李就，被她这么一调侃，更加窘迫：“让、让九小姐见笑了，在九小姐面前，李就永远是当初的李就，愿为小姐赴汤蹈火。”

当。宋九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四下看看，却寻不到源头。李就见她如此，也跟着看了一圈：“怎么了？”

“没什么，”宋九凝摇头，“应该是小厮不小心掉了东西。”

李就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沉默下来。明明想了一肚子的话，真见到了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宋九凝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酒杯：“听说，我大哥他们带进宫的人，已经交给你和方源清查案了？”

她无心多呆，直入正题：“若是查出个什么，先给我看一眼，如果可以的话，把线索引到沈云霆身上。”

她已经被沈云霆烦得够久了。若不是当时念头不够通达，沈云阑必定走不到他前面。“没有如果。”

李就答得斩钉截铁：“不管查出来什么，只要九小姐想，那罪魁祸首，就必定是沈云霆。”

他的声音里带着强大的自信，与当初田间晕倒的少年，判若两人。宋九凝眉头蹙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奉旨查案的人，敢如此直白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传到承天帝耳中。就算承天帝现在再看重他，也要剐了他以示天下。“知道。”

如今位置越爬越高，李就在宋九凝面前，依然习惯将姿态放低。他道：“只要小姐需要，我就一定能办成。”

宋九凝恍惚间，似乎一眼看穿了李就的心机与手段。上一世一人之下的权臣，早就已经开始展露他的锋芒。宋九凝默了：“……如此便好。”

她向来喜欢把计划都考虑周全，来的时候，就想了无数条路，准备与李就商量出一条最周密的计划。哪想这么大的计划，李就居然表示，他自己来就行。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想想被他几句话定了结局的沈云阑之死……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宋九凝扶额。早知如此，她来特意来这一趟作甚？直接让裴煜告诉李就，她想让沈云霆死，不就成了？“九小姐。”

见她表情精彩，李就难免多想了些：“您想让他……怎么死？”

还、还能挑死法？宋九凝一顿，试探着开口：“单是死，也太便宜他了，若是他满心希望地回京，却是游街赴死，一定非常有趣。”

李就周身散发着强大的自信：“如您所愿，九小姐等消息就是。”

“那就辛苦你了。”

宋九凝点头，起身就准备走。还没等她迈步，李就连忙站了起来：“九小姐，许久不见，你……可还好吗？”

“我？”

宋九凝诧异指指自己：“我当然好了。”

李就低下头去：“那、那就好。”

“对了。”

宋九凝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我有件东西，一直想送给你，可惜一直没机会，你我平日不方便见面，这东西，还是想亲手送给你。”

李就心跳骤然加快，浑身血液，似乎一瞬间全都涌到头顶。他想张口问，却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宋九凝脚步轻快走到他跟前，递过去一个东西：“给。”

秀美的布面，金线绣成的云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如同李就的心一般，瞬间沉到了谷底。看着最上方绣出来的字，不用打开，他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喜帖。“还有二十几天，就是我跟王爷的大婚了，到时候，也会有其他官员收到请柬，你放心来，不会引人怀疑的。”

宋九凝双手背在身后，提起大婚，嘴角就忍不住笑。“我这人平时没结交几个朋友，除了新月，就只有你了。”

“你入朝时间不长，却帮了我跟王爷不少忙，我都知道，也真心拿你当朋友，这请柬，自然要亲自送。”

“这请柬我商量了好久，三哥特意找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一共才做好几个，连王爷都没见过。”

宋九凝说话间，神情得意又快乐：“既然接了请柬，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上好的绸布，精绣的金线。单单这一个请柬，就抵得上他两个月的俸禄了。是啊，他早就应该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怎的一见到人，就忘了个干净？“去，我一定去。”

李就小心把请柬收好：“九小姐交代的事，我也会尽快去办，等我的好消息。”

宋九凝摆摆手：“我当然相信你，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去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盯我盯得有多紧。”

看着她的身影出了房门，脚步声渐远，李就心中一慌。他仓忙跟了出去：“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