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有人特意提前嘱咐了，向来以出餐极慢而闻名的法餐，迅速地被陆续端了上来。珍鲜美食在前，却只能看不能吃。还好乔桉有先见之明，中午吃得很多，还不饿。她一手撑着下巴，嘴里哼着程欣最爱的鬼畜音乐，一手在桌子上敲着与法式餐厅格格不入的节拍。牧铭琛难得觉得乔桉哼的调子很悦耳，跷着二郎腿，晃着鞋尖划着手机。两个人要多无理，就有多无理。吃了八分饱的牧嘉庆放下刀叉，扫了眼桌上完好无损的前菜和主餐，抬眸问乔桉：“乔小姐，不喜欢法餐？”

是的，他认识乔桉。在报刊杂志圈，乔桉这个平头百姓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到总监一职，理所当然地赚了几分名声。乔桉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中午吃得多了些，得控制饮食，不然发胖就不好看了。”

顿了一下，在牧铭琛的注视下，添了一句不怕死的话：“这人啊，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节制，不然胃负担太重，容易猝死。”

听着乔桉指桑骂槐的话，牧嘉庆不仅没有生气，还浅笑着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且尊重。然后，他侧头问划手机的儿子：“铭琛，你也不饿？”

“饿。但是你坐我对面，我没胃口。”

牧铭琛还没说完，牧嘉庆就重新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鹅肝放入口中，缓缓地咀嚼起来。就好像他刚刚问牧铭琛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而牧铭琛的答案，他根本不在乎。果不其然，被忽略的牧铭琛生气了。“你还有胃口吃？”

牧嘉庆没有抬眼，平静地说：“工作一天，爸爸饿了。”

牧铭琛闻言，嗤笑了声，阴阳怪气地说：“呵，原来你还会饿。你不是只要工作连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的吗，怎么还会饿？”

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晚上讲故事哄他睡觉时，眼睛都是盯着房门的。只要稍有声响，就会立刻跑出去查看。牧铭琛虽然很小，但是也明白妈妈是在等爸爸。只是可惜，她没有一次，等到下班她回家的老公。后来，妈妈不等了，从窗户跃了出去。决绝又干脆的模样，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哪怕是她被反锁在厕所里的儿子已经哭得撕心裂肺。牧嘉庆垂眸不语。牧铭琛见到自己又被忽视，就像记忆中他无数次忽视妈妈的抱怨和挽留一般。脑袋里的火线瞬间点燃，“我问你话呢！”

紧接着，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红着眼睛低吼：“说啊！”

餐盘跳跃，餐点飞溅。乔桉被吓得不敢动弹。牧嘉庆停下咀嚼，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拭了下唇角，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没脸说吧。当初要不是你的冷漠，我妈能抑郁到跳楼？现在怎么着，你逼死我妈后，又想来逼我？”

牧铭琛一把勾住乔桉的脖子，说：“好啊，你不是想我结婚吗？名媛淑女我都不要，我就喜欢这种的，够骚。”

“怎么样，她没钱没背景，对你的商业帝国毫无用处。还喜欢勾三搭四，胡搞瞎搞，我们两个一加一大于二，怎么着也能在你的脸上划下两笔黑道儿。”

牧嘉庆的脸色终于有所改变，眼底有阴云散开。牧铭琛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牧嘉庆我告诉你，哪怕你在别人眼里混得再牛批，再风生水起，在我看来都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个失败者，一个loser，脑子里缠的就是老太太裹脚布，逼死自己的老婆，又来逼我结婚，还停我卡。我和你说......”“好。”

蓦地抬眼。牧嘉庆已经拿起手机，并对电话对面的人吩咐：“把铭琛的卡解冻。”

牧铭琛和乔桉面面相觑。这是......成了？“满意了？”

牧铭琛被问得发蒙，狐疑地看向自家老父亲，警惕地问：“你又想做什么？”

“成全我儿子。”

“嘁。”

“你不是喜欢她嘛，一个月后，你们结婚。”

什么！牧铭琛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乔桉也象是遭了一个闷棍，目瞪口呆。“这不是你想要的？”

牧嘉庆略微迟疑，半带轻笑地说：“总不能，你们是在做戏给我看吧？要真是这样......儿子啊，你还太嫩了。”

艹。牧铭琛一身反骨，还把自尊心看得比命还重，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太嫩？尤其是在牧嘉庆面前。牧铭琛面色阴沉，嘴角抽搐。就好像自作聪明选了杯黄色的液体，干杯后却发现那是宋怀的尿的感觉。满腔恼怒无处发泄，撑得胸膛好像要爆炸似的。他恶狠狠地盯向身边同样面色难看的乔桉，恨不得从她身上盯出来个洞。乔桉瞬间觉得如坠冰窟，后脊梁骨冷汗涔涔。她几度想要开口解释，但又意识到这男人现在根本听不进去。说多错多，要是被当成了狡辩，恐怕还得起反效果。所以，只能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牧铭琛离开前，重重地踢了脚凳子。乔桉浑身一震，犹豫了下没有跟上去。牧嘉庆不为所动，继续用餐，动作缓慢而优雅，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乔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牧总，您看上我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今天这顿和儿子的晚餐......我等了十年。”

乔桉一下子就明白了，刚刚两人的所作所为在牧嘉庆眼里根本就是跳梁小丑。就像如来佛祖和孙悟空，哪怕你再蹦跶，也逃不出我五指山。牧嘉庆从一开始就看穿了牧铭琛的心思。或者说，牧嘉庆根本不在乎牧铭琛是故意来找碴还是什么。他要的，仅仅是牧铭琛能出现。乔桉不知道的是，牧嘉庆的确原本是想着见一面儿子便心满意足了。可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牧嘉庆却临时改变主意，增添了“结婚”这个要求。至于其中的原因，或许只有牧嘉庆自己知道。但圈内人都十分清楚的一点是——牧嘉庆很会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