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幽暗的地道，吞没了所有无处安放的陌生情绪。沈时月正敲着地砖，翠竹忽然来到房门前，耳朵贴着门仔细倾听：“有人来了！”
下人走到院门口，有些奇怪，这大白天的，大小姐的房间怎么关着门呢？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想起林氏院里偷偷塞给她的那几两银子，她不由得咽了咽唾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在门口偷听，可就在这时，门忽然打开。她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不稳：“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沈时月衣衫整齐，含笑道：“在房里小睡忘了时辰，竟然没去给老夫人请安，实在是我的罪过，我这就去。”
沈老夫人院中倒有个意外的身影，那便是沈灵儿。她一改往日嚣张的做派，正在安静乖巧地给老夫人抄写着佛经，在这府中教养多年，她的书法自然是好的，至少比沈时月写得要娟秀可人。“今日怎么如此有心，竟想着来陪我？”
老夫人问道。沈灵儿有些害羞地笑笑：“想到前阵子的所作所为，心中实在愧疚，所以特意来陪陪祖母，也顺便抄写经书以消弥罪孽。”
老夫人很喜欢听这样的话：“你年纪还小，有什么罪孽不罪孽的？不过多来陪陪我，确实心能够静些。”
沈时月便是在这时进入院中，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拜见祖母，祖母可安好？”
“你这丫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老夫人面对她时，脸色却远没有那么和蔼，“今日请你过来，乃是为了让你礼佛，少些争斗，多些稳重！”
沈灵儿到底也是二房的女儿，她的名声受损就代表着二房的脸面受损，且若是她的婚事受阻，家中其他的弟弟妹妹怕是都不好议亲，因此老夫人对沈时月的所作所为是很不满意的。“孙女不懂您的意思。”
沈时月恬淡地笑笑，“礼佛本是雅事，若只为了平息争斗而礼佛，那便是有所求，心不纯，自然也谈不上有效。”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纯不纯的，总归是论迹不论心，若是连表面功夫也做不到位，又何谈内心虔诚呢？”
沈时月不欲争辩，只乖顺地道：“祖母说得是，孙女必定谨记。”
两张桌案被搬到堂中，她与沈灵儿一左一右地抄写佛经，不知不觉竟是过去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发黑，两人的手都酸软得不行，老夫人手中一直捻动着的佛珠才顿了顿，睁开眼睛道：“时辰不早了，那你们就都回去吧。”
走到小花园之中，若生细声细气地抱怨：“老夫人怎么又罚咱们？连老爷都能够看穿那两母女的真面目，可老夫人却还罚您。”
沈时月倒不以为意：“这次起码是坐在椅子上，不是跪在地上，我已经很满意了。”
这次出来的时间紧急，她可没有带护膝。她眸中掠过一抹深思：“我比较奇怪的是，沈灵儿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若是放在平时，沈灵儿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应该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栽赃陷害膈应她才对，而今日却连眼神都没有多给她一点。倒不是她吃饱了撑的想斗，只是觉得表面的平静之下，应该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而能让沈灵儿忍下这么大脾气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若生和翠竹对视一眼，神色也变得忧心忡忡。其实二小姐还是很聪明的，在大小姐回来之前，她一直是林氏的骄傲，虽然对待下人嚣张跋扈，但在待人接物方面从不出错，否则母女两人又怎么可能拿捏沈天德这么多年？只是在被沈时月气狠了之后，她才变得有些失态。沈时月越是机智，就越是映衬出她的愚蠢。天色彻底暗下来，似乎有启明星出现，同时传来的还有若隐若现的哭声。若生吓了一跳，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忙抱翠竹：“咱们，要不然早点回去吧？”
“有人在哭，没准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何不去看看？”
翠竹不同意。沈时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的拨开树丛看去，只见池塘边沈灵儿正对着丫鬟哭诉抱怨：“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真下狠手？瞧瞧我这手臂，都被你给掐青了！”
“奴婢不敢。”
那丫头连忙跪下，“是夫人让我提醒您的，怕您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沈灵儿眼里有泪花闪动：“可是只要看到那小贱人，我就没办法平静下来，我恨不得剥了她的皮，喝她的血——哎哟，你干什么？”
丫鬟跪在地上，捏着她的手臂：“是夫人让奴婢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您的言行举止。”
“难道我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只能过这么憋屈的生活吗？”
沈灵儿高高的扬起手，想要扇这个丫鬟，可这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她转身，有些落寞的蹲在池边，呜呜地哭起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怪沈时月，如果不是那个小贱人，我就还是那个受尽喜爱的沈家小姐，而非窝窝囊囊的二小姐。”
沈时月差点笑死。原来沈灵儿刚刚居然被自己的丫鬟掐了这么多下，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忍耐着不笑出声来，随手在地上捡了个石头，一把丢进池里。扑通！石头在水上打出了几个水花，沈灵儿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谁？”
不经意间，她被台阶上的青苔滑倒，摔了个大马趴。“小姐，你怎么啦？”
丫鬟连忙搀扶着她。“你看见了刚才的东西没有？”
沈灵儿指着湖面，“那是什么？吓死我了。”
丫鬟茫然：“什么……都没有啊？”
沈灵儿心中咯噔一下，耳边似乎响起若有若无的鬼哭声。她顿时觉得这夜晚氛围冰凉，拔腿就跑，可却砰地摔进湖里。“救命，救命啊！”
沈灵儿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着。沈时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装鬼而已，就能把人直接吓得落进水里，她没有要害人命的想法，而且此时也确实不是害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