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商讨的里正、保长等最低级的乡村官吏,也被云踏星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吓,一个个胆战心惊地看着突然爆发的邪魔。“你!你!还有你!过来给我解开!”
云踏星朝着几个小吏一抬下巴,呼喝起来。恢复平静的云踏星,又站在了藐视虫蚁的角度看待这些原始人。别说是他,就是普普通通一个联邦公民,被原始人这么抓起来折辱,那也只有以命相抵。“邪魔还没有被赶走!还在莽破身上!”
一个保长跳着脚喊道。“傩婆!傩婆!你快点施术!邪魔不走,来年的收成就完了!”
又一个里正大喊。装神弄鬼的傩婆哪有本事真的驱邪,她刚要壮着胆子再次靠近,云踏星一口腥臭浓痰就吐在了她的脸上,吓得她又尖叫不断,连连后退。“老巫婆,你滚远点!你男人昨晚偷偷跑到村东,干啥去了你知道吗?还有你!保长,你跑到杜大爷家门口偷偷撒尿,就因为他骂你是个憨蛋!那个小鬼,你娘把炕饼藏在鸡窝上边,有个破盆打开就看见了……”云踏星实在没法子了,把自己在星舰上看到的各家隐私,一股脑说了个痛快。他就指望这些村民能被他偷窥来的无所不知吓住,好有机会逃出生天。果然,随着云踏星越讲越多,越讲越细,村民们的脸色也越来越惊讶。直到云踏星告诉一个村民,他家丢失的牛在后山一个大坑里,那人匆匆而去牵回一头大青牛,这段展示神迹的胡言乱语才告一段落。能帮助村民解决难题,那就不再是邪魔,而是善神,此时的莽破,已经从邪魔附体变成了天开神眼。而往日神的代言人——傩婆,正咿咿呀呀乱叫着,和自己男人在一边打得头破血流,仿佛她男人被另一个真正的邪魔附体了。保长、里正慌慌张张地把云踏星从树上解下来,一个劲儿地道歉告饶。云踏星哪儿有工夫搭理他们,二话不说就跳进河里洗了个痛快,冰冷的河水与一身的腐臭相比,也算不了什么。莽破的老娘见状急忙往家跑,不多时又提着几件破衣裳跑了回来。村民们还不肯散去,都围在河边,指指点点看大神洗澡。云踏星虽然从小没少被一群人围着伺候洗浴,可此时也有些脸红,毕竟还有那么多男人看着。“呃~”洗净的云踏星,看着紧紧抓住破衣裳,站在河边等着自己的老妇,心里有些犹豫,此时他不知是仍然假冒莽破叫她娘呢,还是干脆就什么也不叫,让她直接把衣服递过来。老妇似乎知道云踏星心意,急忙走前几步将衣服放在了岸边。云踏星赶紧抓起衣服,站在水里就套在了身上,他恶心的是那一身污臭,冰水澡都洗了,衣物湿透更无所谓了。滴滴答答一上岸,云踏星指着正欲靠近的几个村吏喊道:“别问!我知道的都说完了!我没中邪,也没开天眼,我就是做梦梦到了那些!”
说完,他转身搀住老妇向莽破家走去。小吏们可不敢轻信,以为是大神在恼怒他们的冒犯,依然远远跟了过来,后面跟着更多的村民,一路浩浩荡荡。老妇颤颤巍巍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抬头打量云踏星,一点没有刚才疾奔取衣的麻利劲儿。走进一座由几根破木枝围成的院子,再走进一间四处漏风的破草房,老妇轻轻推开云踏星扶住自己的手,转身推上柴门,而后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云踏星面前,吓了他一跳。“神仙大人啊~你把我儿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儿啊,求求你了!”
简单而质朴的请求,反反复复从老妇口中说出,一个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云踏星这才明白,为何老妇自从自己喊出“妈”这个字以后就一直若即若离,她根本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除了身体,其他都不是自己的儿子。云踏星顾不得已经冻得僵直的身体,急忙扑倒,小心翼翼地把老妇扶起,搀着她坐在了黄泥砌成的土炕上,使劲挠着头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把他儿子的意识封闭起来,自己只是暂时意识附体,要冒充莽破在这蛮荒世界胡闹一番吧?谁信?这不就是邪魔附体?而且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自己能不能回归文明世界都是问题,更不要提还回他的儿子了。如果再说一大堆原始人根本不能理解的话,老妇理解为莽破已死闹将起来,就又要被捆在树上泼粪。看到云踏星六神无主地在茅草屋里走来走去,老妇还以为上神正在发功,赶紧拿出珍藏的黄纸香烛,捏在手里待用。这可是她攒了一辈子的身后物,但只要大神愿意在享受供奉后放过她儿子,她是毫不吝惜的。“呃,那个啥,阿姨~嗯,大娘~哎,真他娘的!”
云踏星恨恨一跺脚,痛骂自己没事折腾什么意识转移嘛,弄得一地鸡毛不可收拾。“对!上神你说得对!我就是他娘!我是莽破他娘!”
老妇看着熟悉的面孔,却是在和另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说话,心里别提多惊慌了。“啊?哦?我不是那个意思,哎!”
云踏星根本解释不清,这里连骂人都和自己文明世界不太一样。“我就是他娘!我就是他娘!呜呜,我就是莽破他娘,求上神你把俺儿还给我……”老妇又在哭喊。“这莽破傻乎乎的,怎么他娘还对他这么好!真不公平!我妈要这么对我,我还至于跑出来么。”
云踏星看着扑在自己右臂,紧紧抓住衣衫哭泣的老妇,心里嫉妒万分。云踏星正要张口再言,突然觉得脑海剧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儿呀!儿呀!你回来了吗?”
老妇看到莽破的眼睛突然紧闭,一声不吭地栽向地面,还以为附体大神被自己感动,主动离去了,自己的儿子就将再度归来,急忙伸手去扶。但矮小瘦弱的她,怎么可能撑住莽破巨大的身躯,直接被连带着跌倒,“砰”的一下栽在了地上。早就在院外逡巡探听的村民和小吏,听到老妇的惊呼,踹开烂木门一窝蜂地冲了进来。他们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四面漏风的破草屋根本挡不住两人的声音,这个莽破早已不是原来的莽破,就是神灵行走人间选择的身体。此时大神晕倒,在他们眼里可不是莽破回魂,而是大神还在适应凡体,临时有恙。这小子可真幸运,他们都在羡慕。对他们来说,莽破死了就死了,神灵如果能够庇佑他们,何愁没有丰衣足食。但现在大神突然晕厥,那可了不得!几人七手八脚地把莽破放在土炕上,又遮遮掩掩给莽破换下湿冷衣物,他们也知道真神既然跟着老妇来到了她家,就是选择了落脚地,没人敢自作主张将莽破抬走。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呢,抬到谁家都是一场泼妇骂街甚至打个你死我活。莽破家太穷了,放眼望去,他家就没有一样东西不破的,怪不得叫莽破。炕上铺的就是几层枯草,盖的也只是个破草垫,真神可容不得这样的委屈。于是村民们急忙从自家拿来日常用具,有人烧水,有人烧炕,还有人搬来几床棉被。挤进来的黄氏父女,见势不妙,急忙把身上的白裘也脱下盖在了莽破身上。这白裘可是少城主送的,但此时绝不是舍不得的时候,俗人和真神哪个更重要,两个势利眼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