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竟池没什么反应,淡定的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倒是江澜着急了,她急忙上前,抓住裴卿声的胳膊,冲着他摇头。裴卿声盯着她慌乱的目光,嘴角扬起浓浓的嘲讽。“你查到了什么?”
陆竟池忽然问。裴卿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
陆竟池抬手,推开他的匕首,“天快黑了,快些结束吧。”
裴卿声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愤愤地收了刀,反手把江澜拽过来。江澜踉跄着站在了墓碑前,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比起刚才的陌生,此刻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胸口闷闷的。陆竟池看着两人的背影,他默了默,转身走远了些。他来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倚在柱子上,若有所思地点了根烟。裴卿声拿起地上的纸钱点燃,半跪在地上,将纸钱放在墓碑前。他一边往里扔纸,一边低声开口,“过来跪着。”
江澜蹙了蹙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但裴卿声专注烧纸钱,没有看她。他说:“你不认识字吗?看看墓碑上的名字。”
听到他的话,江澜这才注意到墓碑上的碑文,一个叫秦映然,一个叫江朔。江……江澜猛地瞪大眼睛,不得不再仔细看看那个男人的照片,隐约中,从男人的眉眼间寻找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她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这是……这难道是……江澜心中升起一股可怕的念头,她蓦地看向裴卿声,希望从他嘴里得到证实。裴卿声安静的烧着纸钱,燃烧后的纸屑缓缓升空,在阴暗的空中纷纷扬扬,火焰里飘出的青烟,刺得江澜眼眶发酸。刹那间,江澜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五岁到陆家。她无时无刻都在盼着父母找到自己,盼着回家,她以为,总有一天,父母会找到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家,家里还有很多人等着她。可是现在,裴卿声告诉她,埋在这冰凉的土里的人,就是她的父母。原来……她没有家。裴卿声说:“原本,我想让你自己记起来,想看着你悔恨的模样,让你为自己这些年的得过且过付出代价。”
他笑了声,“你倒好,不仅什么都没想起来,反倒是越忘越快。”
“罢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你。”
“谁让我,欠你们江家的。”
江澜茫然地坐在地上,听着他的话,泣不成声。她听不懂裴卿声的话,只知道自己没有家了,她渴望的家,渴望的父母,全都没有了。所有的期盼与希望,全都在眼前这些纷纷扬扬的纸屑里,成了梦幻泡影。裴卿声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慢条斯理的扔着纸钱,忽然,胳膊被一双手抓住。他动作微微顿住,侧头看向江澜。她泪流满面的望着裴卿声,像是要将他的长相,刻进骨子里,以此来分辨他的身份。可她看了半天,用尽了全力,也没有在记忆里检索到这个人。江澜无力地垂下手,她比划道:你是,谁?裴卿声看到她僵硬的手指,嘴角扬了扬,没多少笑意,更多的是冷意。“我是谁,你慢慢想。”
裴卿声拒绝了回答她这个问题,收回目光,继续烧纸。江澜深深注视着他的侧脸,垂落的短发挡住了他大片脸颊,从江澜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的唇和鼻梁。江澜在拼命回想他刚才的话。他说,他欠江家的…那他也不是自己的哥哥。可他是谁啊?江澜拼命的想,越想,她的脑袋就越疼,没来由的疼。她抬手抱住自己脑袋,揪着头发,脑海里翻江倒海,疼的她无以加复。江澜企图从这些混乱的疼痛中,窥探到一丝有关裴卿声的信息,可,什么都没有。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裴卿声在她记忆里从未存在过,她所有能想到的,全是与陆竟池的点点滴滴。江澜强忍着脑袋的疼,抬手抓住裴卿声的胳膊,眼底带着浓浓的祈求。她想知道他是谁,他是她的什么人。她没有家了,没有父母了。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她越是恳求,裴卿声偏不告诉她。他无情地挥开她的手,直视着江澜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告诉你,如果你不能想起来,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裴卿声说完,抓起旁边的酒壶,往火里倒酒。酒精接触到火苗,猛地窜起很高,烫的江澜脸颊生疼。江澜咬着唇,近乎绝望的凝视着裴卿声。她想不起来,所以他讨厌她,拒绝和她相认,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裴卿声还说:“虽然你可能很快就忘了今天的一切,但,陆竟池说的对,就算忘了,你也受到过惩罚。”
“这惩罚,不会因为随着遗忘而消失。”
他说着,从怀里将一枚白色的圆环拿出来,递给江澜,“这次,可不要弄丢了。”
裴卿声贴心地替她带好,上面的屏幕映照出江澜狼狈的脸。旁边的火堆渐渐熄灭,化作一地的黑灰,好似一切都归于沉寂。带好表环之后,裴卿声漫不经心地说:“在恒安有个习俗,每年的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祭祖。”
“这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
“不管离家多远,出国也好,出地球也好,这一天都要回到老家。我记得最后一年祭祖的时候,江家空前的热闹。”
裴卿声喃喃说道,像是在唠家常,目光盯着墓碑,思绪却票了很远。“老宅里人满为患,比菜市场还要热闹,那时候你穿着大红色的公主裙,头顶扎着两个毛茸茸的丸子,手里摇着拨浪鼓满屋子乱跑。”
“一家人追在你屁股后面,生怕你磕了碰了。”
“你多幸福,整个家族,就只有你一个女孩,举家上下都把你捧在手里。”
裴卿声说着,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的复杂。他抬起手,落在江澜的脸上,“再看看你现在,你在陆竟池身边过的什么日子?”
“你对得起他们的精心呵护吗?”
江澜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蜿蜒滑落在裴卿声的指尖。“可是你,却把他当做你的命,死都离不开他。”
“江澜,你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