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阔幽森的洞府之内,怪石嶙峋,层层不规则石台环绕绵延。最中心的台上,云衢盘腿而坐,宽大深红的衣襟袍摆铺展在身后,绣纹暗藏微光。他闭目凝神,双手在胸前结印。最顶上有圆月般的岩口,透进来朦胧白光。这光落在云衢身上,晕染出一片朦胧的烟霭,与周围的暗淡形成鲜明对比。我跟金岳躲在稍远处的巨大石像后面窥探,光线虽然不够亮堂却能看清楚。云衢盘坐的石台上勾画着一圈圈圆阵。然后阵四角放置着香炉、蜡烛、跟刻成禽鸟形状的石像。差不多巴掌那么大。金岳小声解释着:“这不光要破除镜中界,云大人是准备连同恶蛟一起解决,顺便再净化下这附近。”
“一下干这么多?”
我诧异。“云大人之前因为禁制无法除掉恶蛟,只能相互拉扯。估计早就恶心透了对方,现在恶蛟两次三番受伤,正是薄弱之时,这时候不除更待何时?”
我一想也是,难道还留着死对手过年吗?云衢在念动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见石壁上方缓缓落下来一道道长幡,白黄两色火焰纹,满是看不懂的歪七扭八的符号跟字迹。长幡轻轻振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扯动。云衢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铃铛,一晃,脆声阵阵在山洞内回荡。而就这一瞬间,我心猛地一震,然后明显不够控似的砰砰砰跳得激烈。呼吸一下急促,我心慌意乱,无边的惶恐涌上来。脑海里不断闪现破碎画面,布娃娃黑洞洞的眼,棺内缝隙里透出的微光,以及贴在耳边细小清晰的声音。你要一直跟我玩吗?跟我一直?玩……那孩子的问话在铃声激荡之下不断重复,像湿漉漉的水草紧紧缠裹住我的脖颈,溺水般无法呼吸。我的视线也晃动模糊起来,然后上下颠倒。金岳的狮子脸出现我上方,不断呼喊着什么,随后我看到云衢也出现了。他眉目凝重,抬手摸上我的额头。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昏倒了。体内好像有另外一股气往外冲击,同时还有个娃娃的童音嘻嘻笑着说话。“姐姐你都这么大了呀,真好啊。”
“我们约好一起玩的,我睡了这么久,姐姐不怪我吧?”
“来玩,来玩,嘿嘿……”我努力想要忽视,但声音就在耳边似的。我余光瞟到旁边有半张孩子脸,睁着黑洞洞的眼盯着我笑。我想告诉金岳他们,但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发不出声音,头颅也无法转动。“看啊,主人眼珠还能动!”
“她体内怎么会有阴童气息?”
“啊,是这么回事!主人说她……”金岳将我方才跟他说过的那些复述给云衢。他俩交谈之际,我感觉到视野边缘的半张孩子脸凑得更近,咧开嘴弯起来,露出满口尖长细密的牙。“嘿嘿,你都玩这么久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我出不了声,只能在心里大喊:你走开,快滚!“姐姐怎么这样无情?不是说好吗?我借给姐姐命,姐姐以后就是我的了~”小孩子的声音充满欢快与稚嫩,可在我听来刺耳难受,抓心挠肺。金岳!云衢!我内心发疯地喊,可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别说手指头连头发丝都无法移动,只能这么保持僵直状态瞪着上方。无力,深深的无力……这个瞬间我想起那些植物人,也许他们也是意识精神深深困在躯体之内。看得到听得见能思考却完全无法回应,无法动弹。这种无力与恐慌感让我心悸焦灼,更加难受。我听见云衢在说:“她体内的阴童被阵法刺激到,从沉眠中唤醒。与她魂魄纠缠得太深,不能一下祛除,况且现在没时间。”
“那怎么办啊?不能眼看着主人被那阴童夺走性命,占据躯壳啊!”
金岳很激动:“这阴童通过仪式与主人达成契约,没有外力干预是绝对要生效的!”
云云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几秒才开口:“阵法已经启动,不能中断。若是断开,不仅我死,这村也彻底毁掉,并将留下祸患贻害无穷。”
他又说:“我最多拖延一炷香的时间,你带着她从西南角奔出去,跑得越远越好。所受刺激会减弱,她不至于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然后我看到云衢将一样东西交给金岳。随后说了什么我听不懂,可能是某种妖之间的语言。孩子声音激烈起来:“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什么!都怪姐姐你听不懂,我也跟着听不明白!”
我真想啐这死孩子一脸唾沫,你听不懂怪我,我活了几年,这俩妖怪活了多少年啊?有本事你跟他们撒野去!那阴童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尖叫,而我根本没办法屏蔽掉,内心也跟着尖叫。可我连稍微扯动下嘴角都做不到。随后我就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道将我拖拽起来,然后往上一抛一翻转,我就趴在了金岳背部。他兽形态变化得更高大,驮着我就猛冲出去。这山洞的入口哪里容得下这庞然大物,基本上就是硬撞出去的。“主人你凑合点吧!我释放了保护结界,你应该不会被砸伤,其他的就……反正事态紧急啦!”
金岳边跑边喊。我趴在他背上不能动不能说话,飞散的碎石确实没有砸到我,它们就好像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弹开,飞向旁侧。但这横冲直撞溅起的灰尘全糊我一脸啊!然后我还没崩溃,那阴童闹腾起来:“好讨厌好讨厌!姐姐你们好讨厌,我要全部夺走!”
这话音一落,我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握拳捶打金岳的背脊。“啊!主人你干嘛?你醒了还是疯了?”
金岳大喊,就这情况下他也没停止奔跑。我也好想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啊啊啊啊!!体内的阴童也在崩溃: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这……真是热闹死了,我好想掐晕自己,这吵闹的人生不想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