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阁传承之地。

风萧雨瑟。

刚犯了大案的柳玲返回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这里灰黑红的阴间色调，就连空气都扎人般的冷硬，好似住进了监狱和医院，令人打心底的排斥。

但是很可惜，这里是她的办公室，就算不喜欢，也避免不了在这里待下去。

行道阁藏经阁。

柳玲带着疲倦之色，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部经卷，漫无目的的游走。

直到看见一个正在看书的背影。

“你如此行事，即便都是该死之人，赵司明也会对你恨之入骨。”

背影转过身来，不是别人，正是庙神天下师。

他早先便来寻找自己三个弟子创下的《天劫》《地劫》《人劫》三秘法，后来索性在这住下。

柳玲没有应答的意思。

“你又是何苦来哉？若是成功，天下八成之人会因你而死，你将沦为掐灭最后一线希望的罪人，即便是你，气运反噬之下必然形神俱灭。”

天下师继续说道。

柳玲神色转冷，淡淡道：“世人自会争渡，回天有生命之锁，狼宗有不灭战魂，各有各的准备，即便被黑潮淹没的人，也只是与太一同在，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若是真的在意，我就站在这里，杀了我便是。”

“我知你心意，怎会动杀念。”

天下师摇头。

“收起你恶心的假惺惺，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好人！”

她声音带着丝丝恨意：“从一开始你就在布局，因为赵司明拿到了你的神魂玉，受到你这个前太阳神的力量潜移默化影响，才觉醒了太阳神心相。

他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因为你的暗中培养，你总会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

天劫之法，也是你引导弟子所创。

你告诉他聚集文明气运就有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像坑死过去那位亡国太子一样，凝聚文明气运加身，燃烧气运引动天劫之力与零号同归于尽！”

“……昊天镜，果然没什么东西能瞒得住你。”

天下师苦笑，叹道：“但是你对我有误解，我只是像在那破庙里一样，给了赵司明一些选择，走上这条路的，是他自己；觉醒太阳神心相也是他自己，掌握天劫之法的还是他自己，聚人类文明气运之火的都是他自己。”

“放屁！”

柳玲捏紧了拳头，“别人都以为赵司明是为人抱薪取火的英雄，是无私济世的圣人，是值得信赖的领袖……只有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想活下去，有点天分，有点善良的普通人而已。

他不会牺牲自己的切身利益来帮助素不相识之人，对别人的帮助仅仅因为自己尚有余力，拔一毛而利天下，这不是大度，仅仅只是不自私。

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他也渴望别人帮助自己；付出什么的时候也期待能得到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等价交易。

但现在，你们却想不付出任何东西就让他为你们去死？

这不是交易，是谋杀！

你，还有那些人，把一个本该好好活下去的人，浇筑上名为英雄与圣人的水泥，将其沉入最深的海底。

赵司明从来不想死，就算他选择了燃烧自己，也是你们骗他的。

只有我明白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因为我和他的选择一样。

他不会为了拯救一城人，而去牺牲一个无辜者，我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天下人，而牺牲赵司明。

无论如何，我要拯救他。”

即使自己会气运反噬导致灰飞烟灭，即使要背负着反人类的罪孽，即使她心心念念要拯救的人甚至想杀了她……

那又如何？

她才不在乎呢。

“何苦来哉。”

天下师眼神复杂，内心叹了声痴儿，摇头离去。

……

赵司明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记忆中的柳玲像是被割裂了一般，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样子，除了名字和样貌，如同换了个人一样陌生。

他也没心思和青衣去探查不远处的惊龙阁，返回营地中。

大胜而归的喜悦气氛被柳玲的血色杀戮冲淡，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氛，每个人都在震惊，在愤怒，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凶手给抓住凌迟。

刚取得的大胜更是冲垮了人的理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已然无敌了，可以单纯凭借情绪就无所不能。

赵司明甚至不敢呼吁大家冷静一下。

挺正常，在没穿越之前，每当国家取得一些显著成就的时候，许多人就恨不得立刻拳打欧美脚踏世界，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说一些冷静理智的话，要么当场身价五十万，轻的也是被外国的月亮更圆了。

人心真是奇妙的东西，就好像一把双刃剑，自己以前一直拿来当绝世神兵用，今个儿却被伤了手。

赵司明暗暗自嘲，他入眼所见，论坛所及……大家都似乎成为了一个名为乌合之众的野兽，正迫不及待的发泄自己。

他能理解这种感受，因为自己也一样的难受，愤怒。

但是自己能克制，“众人”不行，找不到凶手在哪的人们，只能找一个大家都看得见摸得着的对象发泄这股情绪……

一言不合骂昏君本就是祖宗之法，以前有皇帝骂，现在这个人只能是赵司明。

赵司明虽然没有被骂，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被推着走了，所有人的情绪化作了一双手，或拉扯，或推搡，让自己身不由己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很合理，想借助人民的力量，你就得满足人民的愿望，现在人民的愿望就是把凶手大卸八块，你这个时候，不干这件事而干别的事的话，就会遇到莫大莫大的阻力。

虽说，你借助人民的力量本来就是为了造福人民，但是，谁管你啊？谁理解你啊？你能让一百个人理解，能让一千个人明白，但是……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理智的，他们站的位置看的注定也不长远，只能看到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情绪上来了，每个人都化身成了野兽，和野兽相处，除非你绝对的强大，否则前往别过去讲道理，而是让野兽把情绪给发泄掉。

没发泄掉怎么办，完蛋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领袖者们一代又一代，都难以驾驭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