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孩子,换谁都会忍不住猜想,“花灯会”会不会后继无人。在明雪懂事后,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怨自己不是儿子了。“原来我们家的铺子要儿子来继承。”
“可为什么女儿就不能做花灯呢?”
她随即又百思不解。为此,她没事便跑去“花灯明”的后店,看父亲和其他灯匠做灯,也在私底下自学绘画。渐渐地,明老太似乎发现了她有做灯的天赋,不由感叹:“不愧是明家的后代,与花灯天生结缘。”
但转瞬又皱起了眉,“只可惜是个闺女。”
这话让明雪很不服气,不过她不动声色,把心头的这口气发泄在研究花灯制作上,从最枯燥的削竹子做起,再用削好的竹条学着灯匠们的手艺,编制最简单的花灯骨架。起初,大家伙儿以为她是在家里闲着无聊,才过来玩耍的,便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在学做花灯,于是也开始认真教她。所以,明雪的启蒙老师并非父亲明轩,而是“花灯明”的众灯匠。尤其是明轩的大师兄牛大力,他也是铺子里最年长的灯匠,同时还是牛莽莽的爷爷,他对明雪的指导最多,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便轻看她,只是他也深知女子难以在手工行业立足,尤其是明家这种还有些地位的商贾世家,就更不愿自家的女儿去抛头露面。但他还是鼓励明雪去勇于尝试,“也许其他女子不行,但阿雪你说不定就行,每个朝代,总会出一两个扫眉才子或巾帼英雄,她们没有被困在后宅,而是像男子一般,出头露角。”
明雪眸光闪亮,如实而言:“牛爷爷,我不想当英雄,我只想做花灯。”
“哈哈哈……”牛大力冁然而笑,被她执着的眼神所打动,更加倾囊相授。可惜的是,次年他便不幸病逝,未能见到已从明轩手中薪火相承的明雪……“阿雪怎么了?”
明家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瞒过住在隔壁的刘文君,他牵着刘梢梢来到明府,正好撞见送大夫出来的章道明。章道明看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的刘梢梢,随即对刘文君说:“阿雪突然发热,昏睡不醒,但又不像风寒,找了两个大夫来诊查,都说病因不详,只留下退热方子便离去。”
“要不要冰鉴帮阿雪姐姐散热?”
刘梢梢认真问。章道明与刘文君面面相觑。刘文君低头对刘梢梢说:“你阿雪姐姐是发热,不是中暑。”
而后,他问章道明:“需要我再去找几个大夫来看看吗?”
章道明摇头,“暂时不用劳烦刘大人,既然连续来的两个大夫都说并无大碍,只需退热即可,那就先吃退热汤药,再捂汗,实在不行就针灸拔罐。”
“我能进去看看阿雪姐姐吗?”
刘梢梢又问。刘文君说:“你阿雪姐姐正昏睡着,需要静养,等她苏醒后,再来看望也不迟。”
刘梢梢嘟了嘟嘴,小声嘀咕:“怎么好端端地,就发热昏睡了呢?”
前天傍晚,不还和爹抱在一块儿……她望了一眼刘文君,认为他应该进去瞧瞧,可对方已然准备告辞。“阿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你,刘大人。”
章道明拱手。刘梢梢噘着嘴,不甘不愿地跟随刘文君回去了。“爹,你怕我吵着阿雪姐姐,不让我进去,但你自己应该进去看望一下她。”
“为什么?”
“刘大人,请留步!”
刘文君刚问完,身后忽然响起了章道明的声音,于是让刘梢梢先回去,自己则转身迎了过去。“阿明,还有何事?”
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刘梢梢,章道明才犹犹豫豫地说:“祖母…祖母把我和阿雪的婚期提前到了明年元宵节。”
刘文君一怔,但旋即又强挤出笑容,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多谢刘大人!你的祝福,对我,对阿雪,都弥足珍贵。”
章道明拱手垂首。……“阿雪…阿雪……”明雪在昏迷中梦见了好多已故的亲友,而她梦到最多的人却是与她关系最为疏离的母亲。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对她不是埋怨,就是不冷不热,只因她是女儿。祖母也盼着孙儿的到来,但却没有减少对她的疼爱,还对她跟着灯匠们学做花灯睁一事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她一直更亲祖母。直到母亲在她十一岁那年,终于怀上了明画,这才对她和颜悦色一些,而她也由衷高兴,期待着是个弟弟。如果是妹妹,意味着母亲还要继续喝那些虫子做的汤药,还要对自己满腹怨念,只是埋怨的人又多了一个妹妹。所以她每晚睡前都会祈祷,希望母亲能生下弟弟。终于,母亲如愿诞下了明家唯一的儿子,但自己却因大出血,不幸去世。临死前,她没有看过一眼那个由她艰难诞下的儿子,而是把手伸向了明雪,那个被她忽视已久的女儿。“娘……”此时的明雪,已然清楚发生了什么,也猜到,母亲可能不久于人世,她哭着握住了母亲冰冷的手,哽咽哀求道:“娘,你不要离开我,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弟弟,教他做花灯,教他打理铺子。”
“阿雪……”母亲已是气若游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明雪说:“你一直是娘心里最好的孩子,是娘对不住你,没能多陪伴你,倘若…倘若有来世,娘希望能好好照顾你,看着你长大、嫁人……”“娘!”
明雪一声呐喊,猛然睁开了紧闭三日的双眼。“小姐醒了?”
侍婢小雨惊喜交集,赶紧上前探她的额头,“不烫了!”
“小姐退热啦!”
她急忙唤来众人。“阿雪!”
章道明是第一个奔来的,见明雪终于苏醒,总算丢心落肠。“阿雪,你感觉怎么样?想喝水吗?饿了吗?”
紧跟着,他就坐到床边,将明雪小心扶起。这一幕,刚好被兴冲冲赶来的明老太撞见。她欣慰而笑,莞尔说道:“阿明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章道明赧颜。明雪垂下了眸子。傍晚,在章道明的悉心照料下,明雪终于能下床活动了,便由他小心搀扶着,在后院散步。虽然她退热了,但躺了三日,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直到听见隔壁传来车马声,这才疑惑问章道明:“是…刘大人家里来了客人吗?”
章道明摇摇头,垂首道:“是刘大人在搬家,他准备暂时搬去县衙住。”
“什么?”
明雪大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