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张院长收住笑容，认真地答道：“胆子小一些，看得重一些。”

杨爱国点点头：“你要成立诊断组，想法没错。一院就这么点人，不把‘假’伤寒挑出去，真会瘫痪，甚至真会有人累得猝死。”

说到累得猝死，老头子不由又抬首向天，双眼微微闭合。满屋子的人，面色各异，好几个人神情不屑，却没人出声打断。杨老头的老师，就是在另一种传染病爆发时累得猝死的。虽然杨老头每当记起这件事，就要说他那一套傻子说辞，令人厌烦。但他名气大，岁数大，还是张院长老师，傻子才去当场反驳他。缅怀了几秒钟，杨爱国低下头来，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是，伤寒跟肺炎，跟别的病都不一样。”

“肺炎确诊简单，诊断组可以有效工作。伤寒的话，王磊也好，我也罢，肯定会漏诊的。”

“而且是大面积漏诊。”

“漏诊的患者得不到应有治疗，死亡率很高。”

“解放前，魔都伤寒爆发，即便得到救治的病人，死亡率也有48%。”

“现在当然不会那么高，但得不到针对性治疗，肯定是不行的。”

杨爱国那老年人特有的缓慢陈述中，好几个人的面色逐渐变得不耐烦。虽然老杨头说得都很对，但全是正确的废话。在座全是内行，谁不懂呢？愿望再好，也得有能力去实现。张院长的办法全面兼顾，是能力范围内，最现实的好办法。杨老头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年老成精，一眼就能看出大家伙在想什么。包括自己的爱徒张国宏，表面上认真听着，心里其实也不以为然。老头子扫了一圈，又看向张院长，不管不顾地说道：“国宏，所有疑似病例，要应收尽收。”

“所有发热病人，即便不够疑似标准，也要全部留住观察。”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话出口，几乎所有人都露出反对的神色。一位副院长当即说道：“不行，哪有这么多床位。别看现在病人还不多，过几天就会人山人海。”

“加床。所有非必须房间改作病房，库存肯定有不少行军床，再紧急购买一批。”

大家伙不由面面相觑。行军床当然有，老头子说得这么肯定，就是因为以前这样做过很多次，一次次积攒下来的行军床数量惊人。不过现在大都老旧不堪了吧。行军床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病人数目不会一下到达顶峰，现在市场这么发达，现买也来得及。问题是什么叫非必须房间？难道跟某几次大爆发那样，又把办公楼给腾出来？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咳咳，杨主任，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大内科主任也表示反对。“人命关天，牵涉到人命的，哪怕只是一条命，也不存在小题大作这个词。”

杨老头就像吃了枪药，丝毫不退。又一个副院长加入反对行列：“哪有这么多医生护士，总不能为了伤寒，别的病都不治了吧？”

“别的病照样治，伤寒也要治。来不及治，就24小时住在医院治。”

杨老头昏花浑浊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又不是没有过，一代代医生，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神经病！愚蠢！好些人在肚子里破口大骂。但又不敢骂出口。杨老头可不仅仅在一院地位特殊，他在市里、甚至更大范围内，都是颇有名望的。惹得他火起来，完全有能力找到上级领导，直接从上面压下来。要是弄成那样，那我们这些不同意的，就都太傻了。张院长无奈地看着老师，他是真的拿这老头没办法。偌大的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宁静。好一会，张院长终于打破安静：“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没人出声。张院长等了一会，说道：“看来大家都同意杨老的意见了，那就先这么执行吧。”

同意个屁啊！众人疯狂的腹诽中，张院长又补充道：“先试行，咱们两条腿走路。”

“一边全部留观，一边诊断组正常工作，记录准确率。”

“如果超出承受能力，或者诊断组误诊率低，就取消全部留观，由诊断组全面把控。”

众人的面色好看了许多。不愧是张院长，机智老练。前几天病人少，肯定不至于腾退办公楼，也不至于全员24小时在岗，把医院弄得鸡飞狗跳。等病人多了，说不定老头子会接受现实……哦，这个估计不大可能。但万一诊断组给力呢？众人齐刷刷地看了王磊一眼。这小家伙确实是太年轻了，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不行，我们一院传染科的实力也值得信赖。老杨头是退休返聘，除他之外，正儿八经的传染病专家还有好几个。个个都是在省内排得上号的。嗯，让老杨头在病区内指导诊治，把有实力的专家尽量拉到诊断组轮值。大家伙想明白之后，纷纷点头，表示对张院长的拥戴和支持。一个个前所未有的诚恳和衷心。全员通过后，张院长转向王磊：“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李一山和杨爱国也露出期待的表情。他们见过无数的年轻医生，王磊学历不是最高，师从不是最强，但给他们的惊喜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