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文亮轻手轻脚地把申晴放在林老师的床上，替她脱掉鞋子，思月从柜子里拿来干净的被子给她盖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申晴熟睡的样子，她在舒服的床上，睡得更沉稳了。

孩子天使般的面孔总令人想到美好的事情，美好到令思月不敢再往下想，必须打破这沉默的时刻。她小声问：“申先生，要喝水吗？”

申文亮点头，“好的，谢谢。”

在空旷的环境能自然相处，一旦来到密封的私人空间，安静如水，思月局促极了，连听到申先生的声音都觉得耳朵要沉沦了。她小心翼翼道：“我这里只有温水和凉水，我给你倒杯温水吧。”

他仍是那句，“好的。”

暖水瓶就在小圆桌上，伴随着思月咕咚咕咚的倒水声，申文亮快速扫过房间：红砖墙、水泥地、靠里分别放着两张单人床、几步开外是一个木柜子、然后一个简易的书架、旁边是书桌，书桌上放着几叠作业本，还有一些教具，房间跟他脑海中的形象差不多。

思月捧着搪瓷杯走过来，注意到他皱了皱眉头。

“谢谢。”

他接过，先试了一小口，忍不住赞道：“很清甜！”

他抬头一饮而尽，很是满足，又追问：“是井水吗？”

“是。”

思月把杯子拿回去，冲他问：“还要吗？”

他摆手，“不用，够了。山里有自来水吗？”

“有，但村里人习惯井水，井水不用钱。”

思月如实说。

“哦。”

申文亮回应，半晌后又提醒她说：“井水没有过滤消毒，有很多微生物，记得要烧开了才能喝。”

“放心，我知道的。”

思月重重点头，申先生真的很细心。

申文亮再看了女儿一眼，才说：“那，我们去找王校长吧，建新校园的事情得抓紧时间好好谈谈。”

思月带着申文亮来到校长家，她把申文亮的来意跟王校长汇报后，王校长喜出望外，申文亮留下来跟王校长详谈他的计划。

思月圆满完成任务，便告辞先回宿舍了。

申晴身上的被子给她踢到腰部以下，她四肢舒展，脸部放松、呼吸绵长，是何等享受林老师的旧木床。思月把被子从申晴脚下拉出来帮她盖好，都说女儿长得多数像父亲，晴晴的五官就像从申先生脸上刻出来的模子一样。思月注视她半晌，才转身离开。

申晴醒来的时候，看看陌生的床、和正在书桌前批改作业的思月，她咯咯咯地大笑，笑完方问：“妈妈，这是你宿舍吗？”

思月也不由自主笑了，她放下笔，走过去坐在床头，捏她脸蛋，“睡我床上大半天了，还问是不是我宿舍？”

晴晴作势咬思月的手指，思月松手，晴晴撒娇地问：“妈妈，你在干什么呀？”

思月把被子拉到她下巴，“我在批改作业。你饿吗？”

晴晴捂住空空的肚子，可怜兮兮道：“我是被饿醒的。”

“我先给你下碗面条，等会儿才做饭，好吗？”

“好！妈妈你要快一点，我要饿死了。”

思月马上站起来，“我很快就回来。”

晴晴毫不客气几个来回就把面条吃完了，她把碗搁在桌子上，满足道：“妈妈，你做的面条可好吃了！”

觉得好话还没说完，接着补充：“比紫瑶阿姨的海鲜意面好吃多了！”

思月刚伸手去收拾碗筷，闻言顿了一下，“海鲜意面呀，听名字就知道好吃。”

“可我喜欢吃餐厅做的意面，不喜欢吃紫瑶阿姨做的；奶奶吃了几口也说饱了。后来紫瑶阿姨走后，奶奶自己下面条吃，还分给我半碗呢。”

思月忍不住问：“不是芬姨做饭的吗？”

“那天芬姨休息了，紫瑶阿姨说她要给我们准备午餐，我还听见她跟奶奶说明年是好年，适宜嫁娶，奶奶可高兴了，我可惨了。”

她还往“惨”字加了重音。

难怪这次见到申先生，他比以前更加神清气爽、气宇轩昂了，原来与蒋小姐好事将近，携手人生，这是能预想到的结果。她柔声说：“晴晴，大人的事就由大人来决定吧，再说你这么懂事可爱，怎么会惨呢？”

“林老师你就会安慰我，不过我也想明白了，就算爸爸和紫瑶阿姨结婚了，爸爸永远是我爸爸，只会爱我更多不会更少；你也永远是我妈妈，对不对？”

“对，当然对。”

思月用另外一只手轻拍她脸蛋，“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我们都疼你。”

申晴嗅嗅林老师的手，“什么味道？”

思月一闻说：“刚泡了几只香菇，给你下饭吃。”

“爸爸会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思月想了想，“不会，他应该与王校长一起去找县教育部门的姚老师商量重要事情。”

申晴高兴地拍起了手，“好嘞，今晚我们俩女孩子没人管了！”

思月本来拿着碗走远几步了，此时定住，回头：“你要干什么？”

申晴马上雀跃了，“引吭高歌，天马行空！”

思月扑哧一笑，“那不是你经常干的事吗？”

申晴抗议，“我没有！”

“你有！”

思月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

申晴马上跑过去拉着她，嘟着嘴：“我没有！”

思月避不开，“好了好了，你没有！”

申晴这才放手，两手高举：“欧耶！”

思月嘀咕：“差点把我的碗给打地上了。”

申文亮给女儿带来换洗用品的时候，申晴正在洗碗，他站在厨房外，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禁感叹道：“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洗碗，难得啊。”

申晴不服气，大声反驳道：“是奶奶和芬姨不让我洗！”

申文亮马上回答：“我跟奶奶和芬姨说以后就你洗了。”

申晴笑嘻嘻道：“好！”

林老师拍拍她肩膀，“加油！”

时候也不早了，申文亮交待申晴几句，便要告辞回去县中心的旅店，思月拿着手电筒送他出门。

“林老师，那今晚辛苦你了！”

“客气了，不辛苦。”

“那个，林老师，”申文亮思量之下还是开口，“明天上午我和蒋老师、王校长一起和县领导见个面，谈一下建校的事情，所以，所以明天上午……”

“没问题，明天上午晴晴交给我，你放心吧。”

思月爽快回答。

申文亮感谢她的善解人意，他很开心，“谢谢。”

从宿舍到停车的地方并不远，很快就到车前，思月终究忍不住问：“事情进展顺利吗？”

在半黑的夜色里，她看到了申文亮满是笑意的眼睛，接着他温暖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一切顺利！明天上午初谈后，我派人下周过来详谈，不能再耽搁孩子们了。”

“那太好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孩子们将能用上崭新的课室，思月有点想哭，声音有些异样。

申文亮觉察到了，他转向她，“林老师？”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正常，“我没事，只是替孩子们高兴。”

申文亮看到她眼里似有水光，在夜色里尤其明显，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感，他缓缓道：“林老师，我会尽力把学校建好的，请相信我。”

他的话像洒在路上的月光，温柔缱绻，“嗯，我相信。”

她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