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林思月便看到王校长领着一组携带专业测量工具的工作人员在学校附近察看，他们不时交谈几句，有人在测量，有人在做记录。申先生处理事情真是果断迅速，他才谈好初步协议刚走，后续跟进的工作人员第二天就到了。

下午快上课的时候，王校长才匆匆赶回办公室，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先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喝掉，然后才开始喘气。

思月见状把窗户全部打开，让风吹进来，给校长透透气，她咬住嘴唇，但还是忍不住，问：“王校长，今天选址什么情况？”

建新校舍是件大事，其余几位老师都十分关心，不约而同凑了过来。

王校长用手抹掉额上的汗珠，才说：“亮恒申总派了两队人员过来，一队跟县政府落实协议书、一队在山里考察，进展顺利。我今天带工程人员去周围选地方，他们很专业很认真，由他们来建新校舍，我非常放心。”

这时候李老师小跑进来，对校长说：“校长，刚才师母来过，她说怕你忘记了，特意过来叫你饭后记得吃药。”

王校长很快回答，“知道了。”

他掏出药瓶，但又慢慢把它塞回口袋。

思月心里一动，关切地问：“校长，您还没吃午饭吗？”

王校长一边准备上课用的书，一边回答：“一直陪工程队忙着，还没来得及吃，现在快上课了，等下回来吃些干粮就成。”

他拿起课本好像没事一样走出办公室。

李老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校长不按时吃药，他的风湿骨痛一发作起来，整晚都睡不了了。”

黄老师心疼地说：“风湿还没发作，胃病先发作了。”

梁老师小声着补充：“校长心里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件是师母；另一件是学生，其他的事情都得靠后。”

黄老师对着思月解释：“王校长对孩子们比对他自己的亲女儿还要好，有一次两个孩子要去县里参加跳绳比赛，校长说给孩子们加鸡蛋，以后凡是他家的母鸡下了蛋，他都煮好拿给孩子们。本来师母打算把鸡蛋留给女儿甜甜的，甜甜一直很瘦，王校长几经考虑后，说孩子们跳绳消耗大，鸡蛋还是先给孩子们补充营养，师母听到都流泪了。”

思月十分感动，王校长把学生看得比自己孩子还重要，宁可自己的孩子少吃，都不能委屈了学生。她亲眼所见的王校长，有时候为了能多给学生补课，吃饭时间一拖再拖；有时为了了解学生为什么辍学，不惜步行一个多小时到学生家里了解情况……

办公室一阵沉默，此时沉默是最大的心疼。

准备铃声响了，几位老师一声不响陆续走出办公室到教室上课。

思月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刚才她把一瓶维生素营养片、一罐奶粉偷偷放在校长办公桌边上，用普通的红色塑料袋包着。校长最近事多，办公桌本来就有杂物，他常喝的碎茶叶也用红色塑料袋装着，所以此时多一个红色塑料袋并不突兀。

林老师的心思很快就给王校长识破了。那天下午，王校长把思月叫到办公室外，他很客气道：“林老师，奶粉和营养片是你放在我桌面的吗？”

思月顾及他的感受，支支吾吾道：“什么？我不太清楚，其实无论是谁放你桌面上的，都是一番心意,我、我觉得也没必要深究是谁放的。”

王校长不愧年轻时当过侦查兵，观察力过人，他轻声轻语对思月说：“营养素的包装样式我之前在你桌面上见过，而且我与他们几位老师相处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吃这些的习惯。你说，不是你，还会是谁？”

思月只好招认了，她搓着手，斟酌着说：“校长，上次我同学过来看我，买了好些营养素和奶粉，我怕、怕发胖，不敢多吃。所以，只好借花敬佛，还希望校长笑纳。”

读书人的自尊心很重要，尤其是校长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思月生怕说出一个字。

校长听后慈祥地笑了，他拍着思月的肩膀说：“思月，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接受，你一个人在外，父母不在身边，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营养要跟上，否则回家瘦了的话，我没办法向你父母交待。懂吗？”

就是担心校长不接受才偷偷地放在他老人家桌面的，现在他真的拒绝了，思月急了，她关切地说：“校长，你不愿接受我能理解，但其实，我是想给甜甜补充营养的，她独自一人在南浥市读大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父母又不在身边……”她越说越难过，在东桥市的大部分家庭，这些都不算昂贵的食物，但在西石县，奶粉和营养素竟是奢侈品，对于刚越过温饱线上人来说，不敢奢求。

女儿甜甜是王校长心中的愧疚，甜甜从小身体就瘦弱，很容易感冒发烧，虽然现在长大了，但胃口不好，脸色也不好，他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有时女儿说笑还会说到，她看着父亲给学生吃奶糖、吃鸡蛋、而自己却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吞口水。王校长犹豫了，但依然不松口，“思月，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替甜甜谢谢你，但我不能收。东西已经放回你的桌面上了，你收好。”

“这……”思月见着校长态度，知道说服不了校长，只能关怀备至地说：“校长，你要保重身体，学校、学生、还有我们，都离不开你的。”

校长很欣慰，“我有数的，放心吧。”

思月跟在校长身后，满眼都是校长瘦高的背影、斑白的头发和半旧的老布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校长，但西石县的大山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很多个傍晚，思月走出宿舍，便会看到王校长搀扶着师母在山谷散步，伴着春色，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