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监视探头记录下这一切。

　　监控的那一端，之前押送洛以秋的两条人鱼站在屏幕前，其中一条面容愤怒而扭曲，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居然敢侮辱殿下……人类果然该死！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等、请等一下！”

　　屏幕前的第三人浑身颤抖地拦在了他们面前，他明显是个人类，身形相比健壮的人鱼堪称瘦小，他身上穿着和洛以秋相似的研究员制服，腕上铐着手铐，冷汗不断顺着鬓边滑下。

　　“听我说……99%的匹配度是很难得的！再观察一下，再观察一下好吗？人鱼……不，你们的殿下没有伤害他，说不定可以接纳他！他可以帮助殿下抚平狂躁的精神力！求你们相信我，我们的仪器不会出错！”

　　“你们看！”

另一条人鱼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他指向屏幕，镜头之内，不可思议的一幕正在上演。

　　*

　　虞戎浑身剧烈颤抖，屈辱和愤怒让他的背鳍根根竖起，他想要立刻撕碎这个践踏他尊严的人类，可失控的精神力刀子一样折磨着他，他头痛欲裂，浑身痛苦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只有当那个人类开口说话时，才能得到安抚，获得片刻喘|息。

　　他呼吸急促，胸腔不断起伏，手臂上青筋暴起，竖起的背鳍终于一根一根落下，像是放下了高傲，低头向人类乞怜：“……求你。”

　　“很好，”洛以秋嘴角上扬，“我喜欢乖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会给你奖励。”

　　他的脚趾顺着他的肩颈下滑，经过他坚实柔韧的胸肌，划过他的腹线，最终停在那对张开的腹鳍上。

　　半透明的鱼鳍长度超过他小腿，他用脚掌将那些支起的鳍骨一根一根踏落回去，像在驯服一条桀骜的野狗。

　　银白色的身躯兼具神异与邪性，鳞片泛出的光圣洁如天使的辉芒，可那藏于鳞片之下的狰狞之物，又邪恶如古神话中诡谲莫测的妖魔，腰腹处冷白的人类皮肤与银色鳞片完美衔接，强健有力的鱼尾延伸出去，华丽的尾鳍逐渐泛出海水般深邃汹涌的蓝色。

　　洛以秋肆无忌惮地践踏着这具不容冒犯的躯体，在死亡的边缘恣意游走，这样的感觉让他兴奋，只有在游戏世界，他才能摆脱孱弱身体的桎梏，无所顾忌地追寻自我。

　　他伸手挑起虞戎的下巴，用掌心贴紧他的下颌，人鱼眼中的猩红完全消褪，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眸。

　　很浅的蓝色，像是浮于海面的冰川，又不断加深，成为吞没冰川的深海。

　　作为最出色的海洋生物学家，洛以秋熟知每一条人鱼的习性，这样的颜色变化，说明这条人鱼正处在盛怒之中。

　　他却对此视若无睹，用指尖擦过对方眼睛周围半透明的细小鳞片，掌心缓缓捋过耳鳍，那动作懒散又轻挑，不像是对待一条随时可能置他于死地的人鱼，更像是在爱抚一只称心合意的宠物。

　　虞戎冰蓝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与屈辱。

　　这个人类的眼神是如此轻慢，逗弄他犹如逗弄一件可以随时取用的玩物，可他的手却又这样温暖柔软，让他莫名觉得耳鳍痒痒的，像是有电流在鳞片间窜行，电得他难受又舒服。

　　就连他的羞辱一般的践踏，也像是亲昵的爱抚，肆虐已久的精神力在他脚下变得温顺无比。

　　洛以秋笑着将五指插进他潮湿的发间，抚摸着他丝绸般柔顺的银发：“你这张脸长得真是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实验室？我会为你准备最大号的水族箱——我养的那些小宝贝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虞戎怒视着他。

　　洛以秋抚摸他的脸颊：“我还从来没有养过人鱼，尤其是漂亮的人鱼，长得这样好看，就该在我的水族箱里为我歌唱。”

　　虞戎用力咬紧牙关，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不去咬断他的脖子，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凸起青筋。

　　洛以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一只不错的宠物。

　　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驯化一条人鱼，那一定非常有趣。

　　他指尖贴着他绷紧的下颌：“我已经帮你安抚了精神力，现在，该轮到你为我做一件事了。”

　　“给我你的血。”

　　虞戎眼中起了杀意。

　　又在千方百计地骗取他们的血肉，人类这种伪善的种族就该灭绝。

　　他微微地抬起了手，这样近的距离，只需要稍一用力就能掏出对方的心脏，而洛以秋似乎全无所觉，冲他耸了耸染血的肩膀。

　　“怎么，把我伤成这样，却不肯给我治疗？”

他凑到虞戎耳边，“你要知道，人类可是很脆弱的，你今天不为我治疗，明天我就可能因为感染而死——我相信你们涅普努斯，没有人类可以使用的药物。”

　　虞戎冷笑：“那最好不过。”

　　洛以秋漆黑的眼眸与他对视，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笑了起来，无所谓地一摊手：“好吧，那么祝你好运，希望你从今往后，永远不会再需要我。”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虞戎注视着他瘦削的背影，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和饮水，肩膀的伤口还在血流不止，如果不进行治疗，他应该活不过48小时。

　　这正是他想要的。

　　虚伪而狡诈的种族，每死掉一只，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可他竟高兴不起来。

　　他脑中想起那个人类温暖的手掌，柔软的足心，悦耳的嗓音，无论哪一样，都比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更有吸引力。

　　他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洛以秋停下脚步。

　　“我可以给你治伤，但仅限于你。”

　　洛以秋唇角扬起笑意，他回过身：“放心，我对用你的血肉做研究并没有兴趣，我喜欢的课题，是饲养一条人鱼需要多大的水族箱。”

　　虞戎假装没听见后半句话，他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指腹，洛以秋在他面前蹲身，视线扫向他的尾鳍。

　　他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虞戎的鱼尾在流血，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甚至看不到任何伤痕。

　　虞戎将指尖的血滴在他肩膀伤口处，人鱼浑身冰凉，竟连血也是冷的，肩头的刺痛迅速平息，洛以秋顺着被撕破的衣服摸进去，摸到平整光滑的皮肤。

　　效果立竿见影。

　　另一边肩头也滴过血，虞戎指腹的小伤口已经快愈合了，洛以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住他的指尖向自己眼皮上抹去。

　　稀释过的人鱼血作用时间太短，他又开始看不清了。

　　虞戎脸上露出错愕，下意识要抽回手，却看到洛以秋微阖的眼中渐渐泛起雾气，原本明亮如黑曜石般的眼珠正在失去光泽。

　　这个人类的眼睛受过伤？

　　人鱼血迅速融进皮肤，很快就失去了痕迹，洛以秋重新睁眼，视野已是一片清明，比之前用稀释血液短暂治疗时还要清晰。

　　他太久没有拥有过这样清晰的视野了，忍不住凑到水边——青年苍白而俊美的面容倒映在清澈的海水中，这张脸和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的他是黑发黑眸。

　　在现实世界当中，由于罹患基因病，他天生头发纯白，虹膜也呈现出罕见的粉红色，视力曾一度差到接近失明。

　　因此，他对黑发黑眸有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在游戏中构建的一切是玩家内心世界的投射，包括自身以及核心角色的样貌。

　　洛以秋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唇边笑意不断扩大，现在的一切都堪称完美，不论是容貌还是视力，这让他愉快地勾起眼尾：“做得不错，乖狗。”

　　他伸手捧住虞戎的脸，轻轻吻住他眼睑边冰凉的鳞片。

　　虞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人类独有的气息和热度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降临下来，坚硬的鳞片被柔软覆盖，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好像顺着鳞片的缝隙痒进他心里，过电似的感觉从面颊一直窜行至尾椎，让他的鱼尾神经质般抽搐了几下。

　　洛以秋的唇瓣在他眼尾处辗转，将那冰冷的鳞片变成和他一样的温度，随后缓缓撤离，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这是给你的奖励。”

　　虞戎眼中的蓝色再一次加深，耳鳍边缘却泛出一抹可疑的红，他脸上的表情愤怒极了，但在洛以秋看来，那应该被定义为“恼羞成怒”。

　　洛以秋站起身，恶劣又愉快地大笑起来。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监控探头。

　　人类倨傲又挑衅的笑容在监控画面中放大，将负责监视的人鱼气得火冒三丈，不出半分钟，他们就重新出现在洛以秋面前。

　　其中一条人鱼粗暴地拽住他脖子上的锁链：“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滚了。”

　　洛以秋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正是之前在囚室里虐待他的那一条。

　　他抬起头，看向对方的脸。

　　虽然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鱼都长得好看，但面前这一条未免也丑得过头了，像是某种没有进化完全的生物，再配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洛以秋被押着离开，虞戎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以及那条攥在人鱼下属手中的锁链，眼中的蓝色再次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