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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戎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他命令赫莱:“去给我把那台装置修好。”“……殿下,您在开玩笑吧,那是人类的东西,我们哪里会修,就算放眼整个涅普努斯,也找不出一个擅长修理人族设备的技师。”
洛以秋深以为然——毕竟这些人鱼连牛排都不会煎。 一千年前两族决裂时,人类收回了所有予以人鱼族的技术支持,带走了一切能够带走的仪器和设备,人鱼族的科技发展就此停滞,目前,涅普努斯最先进的东西,恐怕是这座城市的建筑本身。 这座人类为人鱼族建造的海底之城,历经千年依然屹立不倒,成了昔日两族友谊最后的见证。 赫莱的辩解换来虞戎的怒视,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虞戎来到洛以秋面前。 洛以秋手里的叉子一停,他用餐巾抿了一下嘴角,笑着说:“殿下该不会想让我自己修吧?真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研究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使用那些仪器我在行,修理……未免太看得起我。”
虞戎眉头紧锁:“你不会修,你的同伴当中总有人会修,不然你们平常遇到设备故障,要怎么处理?”
洛以秋扬起眉梢。 这位人鱼殿下倒是还不算笨。 他吃掉了牛排里作为点缀用的西兰花,在这深海之底,蔬菜比肉更难得:“确实,玄冥号上配备有专业技师,负责修理出现故障的设备——不过,我的船员早已经死得七七八八,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告诉我他的名字。”
“名字么……没记住,我们平常都是直接叫他卢叔的。”
“去找到这个人,”虞戎对赫莱说,命令下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改口道,“不,我亲自去。”
他说着走向门口:“你在这里看好他。”
囚室的门重新关闭,赫莱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殿下离去的背影,犹豫要不要把门锁上。 洛以秋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放心,我不会跑的,在这样的深海,我一旦走出这些建筑,就会立刻被水压挤爆,我可不会愚蠢到自寻死路。”
赫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涅普努斯位于三千米的深海,人鱼族很适应这样的水压,但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 于是他放下心来,依照殿下的吩咐对这个人类进行物理“看好”,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正在这时,囚室外传来争吵声。 “殿下,您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人类的要求?我们凭什么要帮他修理那台机器?”
赫莱听出了他的声音,是他的同伴奥多,就是之前打了洛以秋,又被殿下逐出去的那条人鱼。 他和奥多都是被王上派到虞戎身边的,但他和奥多不同,他是去年才被选拔上来的侍卫长,奥多则是王上的亲信。 “殿下!您忘了王上怎么吩咐的吗?”
奥多的声音激动起来,“玄冥号上的人类,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地处决!这个姓洛的明显不在可控范围内,您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甚至是帮他?您难道想要违逆王上的旨令吗?!”
“你话太多了,”虞戎语调森冷,“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族生存法则的优先级要比王上的旨令更高,法则规定,不得以任何方式擅动他人的猎物——既然你们已经把洛以秋送进了我的领地,就是在为我献上猎物,我没有追究你私自带走他,你反倒来向我问罪?”
“这……”奥多尝试辩解,“他是人族的俘虏,不仅仅是猎物那么简单……” “人族的俘虏又怎样?”
虞戎咄咄逼人,“低贱的种族,和餐盘里的食物没有任何区别,你要为区区一个人类冲撞我,无视生存法则?”
奥多开始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违背生存法则,我有权对你进行处置——该被处决的不是那个人类,而是你。”
“……殿下!”
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肢体碰撞声,赫莱浑身一抖,他听到奥多变了调的嘶吼:“你不能杀我!我是王的……” 他的话被虞戎硬生生掐断,鲜血喷溅在囚室的玻璃上,一滴一滴慢慢滑下。 赫莱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这并不是虞戎第一次处决族人,因为精神力过于强大,虞戎一直有很强的攻击性,他无疑是人鱼族最强大的王嗣,是战争与杀戮的代名词,人鱼族借他的力量稳固了种族地位,却也常常深受其扰。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把双刃剑,伤敌也会伤己,可他们没法不用他。 就连王上也会对他暴怒伤人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还需要他为族群征战。 囚室的门再一次打开,虞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当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而腥涩的血气。 虞戎单手拖拽着奥多的鱼尾,这条人鱼已经因死亡而化回原形,他的鱼尾被虞戎攥在手中,胸腔破开一个大洞,而胸腔里消失了的心脏正在虞戎手中跳动,血迹沥沥落落地洒在地板上。 虞戎一步步走向洛以秋,尸首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他眼中的蓝色已经深得像是泼墨,无形的精神力带来极强烈的压迫感,让赫莱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暴起杀人之后,往往会陷入精神力失控的境地,不分敌我地撕碎面前所有人,现在他的精神力已经开始紊乱,又有失控的迹象了。 如果他现在逃命,应该还来得及,但是这个人类…… 赫莱转头看向洛以秋,发现他居然还坐在那里吃饭,银色的叉子被他捏在指间,叉起盘中最后一块牛排,慢慢送进嘴里,再细细咀嚼。 仿佛他面前没有一具刚刚惨死的人鱼尸体,仿佛空气中没有弥漫着血腥味,只有牛排的焦香。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顿午餐,优雅从容地放下刀叉,又端起酒杯,仪式感十足地品尝红酒。 赫莱咽了口唾沫。 这个人类…… 虞戎停在洛以秋面前,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本就冷厉的声线更加低沉嘶哑:“你应该给我奖励。”
洛以秋听到他开口,终于抬起眼帘,他看了看奥多的尸体,挑眉道:“死了?”
不等对方回答,他的视线又扫向虞戎手里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人鱼生命力格外顽强,据说只要不被砍下脑袋,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但很遗憾没有这方面的实验数据支持。你手里的这条,确定死了吗?”
他的声音是这样悦耳,虞戎的耳鳍微微震颤起来,眼中浓郁的蓝色渐渐淡去,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鲜血,似乎也觉得这样残暴又肮脏,便松开五指,任由那颗滑溜溜的心脏掉在地上。 “死了,”他说,“除了砍下脑袋,掏出心脏或者是腰斩,也能彻底杀死一条人鱼。”
“原来如此,”洛以秋露出满意的表情,“这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
他抿了一口红酒,将酒液含在嘴里,起身一把揪住虞戎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他倏然凑近的面庞带来微微暖意,虞戎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覆上他的唇瓣,紧接着这力量加重,强行将一口酒液渡了过来。 酸甜微苦的红酒带着洛以秋的温度,漫进他的口腔,带来难以形容的温热和刺激。 他本能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红酒吞咽入腹,因为从没喝过酒,奇怪的口感让他呛咳起来。 洛以秋早已一触即收,好整以暇地坐回原位,原本苍白的唇被红酒润出些红艳水色,扬起优雅完美的弧度:“这次也做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他从不吝啬夸赞与褒奖,也乐意给乖狗兑现奖励。 虞戎被呛得直咳,呛进喉管的酒液带来灼烧感,让他难受得皱起眉头。 他应该因此而生气,可脑子却只顾回想唇瓣上那柔软的触感,甚至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洛以秋身上似乎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所有的冒犯都像是亲昵的爱语,微小的奖励也仿佛天大的恩赏,就连让人鱼讨厌的酒水,也因是他渡来的,而在口腔里弥漫出新奇又甘甜的滋味。 酒的刺激让他的脸颊烫了起来,耳鳍轻微抖动,边缘泛出粉色。 他居然从这挑逗一般的奖赏当中感受到了愉悦,灵魂都为此而兴奋颤栗,他不明白这古怪的情绪从何而来,浑身戒备,又满心渴望。 他后退了一步,语调变得干涩而僵硬:“我……去给你找人。”
虞戎匆匆转身往外走,经过赫莱身边时,叮嘱道:“把这里清理干净。”
赫莱向他看来,两人视线相对,正是这短暂的一眼,他看到虞戎完全恢复冰蓝色的眼眸,以及眼中一抹没能来得及掩饰的慌乱。 赫莱将错愕的视线转向洛以秋。 虽然他在监控里已经看过洛以秋安抚虞戎,但亲眼所见时,依然觉得非常震撼。 这个人类不光能在三言两语间让殿下平静下来,甚至敢于强吻他,那样一条强大的人鱼,却被这孱弱的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道99.9%的匹配度真的所言非虚,人类研究员没有骗他? 感受到赫莱的目光,洛以秋扭头向他看去,心情很好地冲他举起酒杯:“你也尝尝?”
“……不了。”
赫莱不敢跟这个人类过多接触,径直上前收敛奥多的尸体。
那些人鱼血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变淡,乃至完全挥发,一片狼藉的囚室重新变得整洁干净,没人能想到刚刚有一条人鱼凄惨地死在了这里。 赫莱又收拾了餐盘,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洛以秋说:“你应该和你死去的同伴一样,都是‘王’的人吧。”赫莱停下脚步,警惕地竖起耳鳍。 洛以秋看着他紧绷的样子,不禁轻笑起来:“放心,我只是个柔弱的人类,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问问你——今天的事,你要怎么跟王上汇报?”
赫莱预感他话里有坑,闭嘴不答。 洛以秋再次将酒杯倒满,一瓶红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两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似是微醺:“我们人类最优秀的品质之一,就是识时务,人鱼族也应该有同样的觉悟才对。王权更替是必然,是因循守旧追随旧主,还是革故鼎新另立新王,我想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对吗?”
在听到他说“王权更替”时,赫莱心中就已经警铃大作,迫不及待想到逃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却像牢牢焊死在了地面上,直到他把话说完,都没能迈出一步。 另立新王…… 他和奥多都知道,王上其实对虞戎并不完全信任,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把王位传给他,在王上看来,虞戎虽然是战斗力最强的王嗣,可控性却并不高,一旦他失控,将给人鱼族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因此,王上一直对他充满忌惮,将部下安插在虞戎身边,就是为了时刻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但如果他们拥有了一个能够安抚虞戎精神力的人类,将洛以秋留在涅普努斯,一个不再失控的殿下,无疑要比年事已高的王上强百倍。 赫莱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原本迷茫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他冲洛以秋点头:“我明白了。”
他是王上派来的,监视虞戎是他的职责,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他应该第一时间向王上汇报。 将一切罪责都推给奥多。 这样就算王上怀疑虞戎,也没法惩罚他,因为奥多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洛以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喝光杯中最后一口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躺了下来。 酒意上涌,加上精神力消耗过度,他已经非常疲劳,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