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入肖奕的地盘。先是敲了第一个房间,里面无人应答,接着敲下两个门,也是一样的情况。郑云舒微微皱眉,难道肖奕出去了?那叫自己去喊吃饭干嘛?刚一转过身子,听到身后的房间里有动静。刚刚敲门怎么不给点反应,快离开的时候就发出动静,多半是在耍自己。她暗叹口气,继续敲门。要不是妈妈要求一定要肖奕下来吃饭,这任务爱给谁就给谁。敲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回应。郑云舒扭开门把手一进去,眼前的画面不由得让她震惊,这什么鬼?这是人待的地方吗?房间不大,稍微昏暗了些。这里到处堆满了啤酒罐,甚至还有白酒瓶,空气中飘来难闻的酒精味,她赶忙捂住自己的鼻子。继续往前走,床上一堆啤酒罐,也无人。肖奕他这是喝了多少?这样放肆喝酒,身子吃得消吗?过去直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在狭小的空间里酒精味会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人呢?刚刚听到动静声,这里怎么一瞬间就没人。卫生间里也没有他的身影,到底藏在哪里去?整个房间里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一个地方引起她的注意。檀木色衣柜建的有点太大了,顶部都穿过天花板,不像是常见的衣柜。很奇怪,愈是靠近衣柜,气味愈发明显。轻手蹑脚地拉开衣柜。不成想,小说里看过的密室活生生发生在眼前,抬脚走入衣柜,衣柜里面隔出一个暗室,蓝色的壁灯下,显得气氛压抑。一眼便看见肖奕瘫在沙发里,颜面很苍白,脚下还有酒瓶,以及一地呕吐物。郑云舒微眯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不想过去点他,“肖奕。”
叫了他几遍,没有动静,照旧是这幅鬼样子。她顿时头有点大了,这样的环境,对洁癖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实在没办法过去啊。如果不管不顾,万一肖奕搞出什么毛病,到时候被妈妈唠叨怎么办?眼下没有别的选择,郑云舒只能小心翼翼地过去,尽量不踩到污物,来到肖奕的头上,轻摇了他几下,还是不醒。郑云舒俯下身,伸出手指去摸肖奕的颈动脉,人还活着。但为什么,他不醒过来?郑云舒看着一地啤酒罐和污物,猛地想起这人不会酒精中毒了吧。她飞速地下楼,给120打去电话。嘉水市医院里。“病人的家属是哪位?”
护士喊道。“是我,他怎么样?”
郑云舒站在手术室外,手里握着电话。护士打量了眼前的女孩,约摸看起来年龄小,可她身边没有大人,这怎么签字啊。“酒精中毒症状,现在他需要气管插管抢救,我这知情同意书需要你的家长签字,你的家长呢?”
“我家长都不在本地,一时半回接不了电话,可以先救治他,然后等我家长来了再签字,行吗?”
护士焦虑地说:“不行,我们医院规定,必须家属签完字才能手术。”
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还管签字不签字的问题,郑云舒都感到无语。她沉静地对护士说,“护士姐姐,难道不签字就不用救治病人吗?据我所知,如果现场家属不在,你们也可以上报院长负责人,请求批准。然后我想办法去联系家属,让他们尽快回来,成吗?”
见护士犹豫不定,“姐姐,他都快要死了,就别犹豫太多,好吗?你看我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要不然早就签了字。这样,我录音我代表家属同意你们抢救,不管结果怎么样?绝对不会将责任推到你们身上,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护士也不想这么等着,之前医院没经过家属签字,第一抢救病人,病人抢救不过来,结果反倒被家属讹上,被告医生被辞退,医院负责赔偿责任。导致医院从此以后规定必须家属签字,不签不能手术。护士下定了决心,“我先去找医院负责人报备,看能不能批准下来,你赶紧给你家长打电话,病人等不了。”
“好好好,谢谢姐姐,我这就去打。”
一个上午,郑云舒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分别给妈妈和肖叔叔打去了电话,但电话处于失联状态。怎么都接不了电话啊,肖奕那边的人除了肖叔叔以外,根本就找不到谁?也不知道肖奕有没有亲人。大脑不停的在运转,舔了舔嘴唇,手指头也不停地敲打大腿。对了,还有保姆阿姨,她都为肖家工作了十几年,知道的情况比自己和妈妈要深。郑云舒打去了阿姨的电话,并说明了肖奕的情况。说到肖奕需要手术的时候,阿姨那边紧张的不得了,郑云舒安抚太下来,让想一想这边有没有肖奕的亲人,过来签字还有交钱。她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有钱交医药费和手术费,光是救护车的费用都把半年来攒下的三百元零花钱给掏没了。阿姨给了一个肖奕妈妈的电话号码,说她可能会在本地。事已至此,郑云舒打去了陌生号码,如果肖奕妈妈不在本地的话,就没撤了。电话打通了十几秒,听到一道很柔和的声线,“喂,您好!”
郑云舒来不及问人是不是肖奕的妈妈?立马将肖奕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待情况说明后,电话那头的人让郑云舒给发地址,她会赶到医院来。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要过来。半晌过后,一位阿姨出现在郑云舒的视线之中。她看着那位阿姨看得差一点忘了目的,“阿姨好,请问您是肖奕的妈妈吗?”
“是,你应该是郑云舒,是吗?”
肖阿姨问道。一头微微挽起来的酒红色头发,一身无袖白色的长裙,眉梢眼角荡漾的是温柔,偶尔流露出一丝担忧,皮肤紧致亮白越发衬托出高贵优雅的气质。想不到肖叔叔的前妻是真的很漂亮,可为什么会离婚呢?“就你一个人吗?”
声音轻缓平和。“嗯,我妈妈去郊区了,肖叔叔去外地开会。”
郑云舒想着多补充一句,“我妈想让我提醒他吃饭,结果发现他晕倒了,所以就急忙送他到医院。”
她可不想让阿姨误会,妈妈是那种恶毒后妈,不管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死活。肖阿姨点了点头,“那你先在这边守着,阿姨去签字,缴下费用,等会就过来。好吗?”
“好。”
郑云舒不明白,他亲妈都来了,自己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大约是生活中没见过这么好看优雅的女子,就忍不住同意肖阿姨的请求了。在手术室外蹲守了很久,肖奕才出来。医生面不改容地说:“幸好救治及时,再晚几个小时就没有命了。”
“好,谢谢医生,医生辛苦了。”
医生眼里突然冒着怒气,“麻烦你转告家长,务必让他不要继续喝酒。过量饮酒,是会死人的,一旦酒精中毒严重,通常这样的症状会发生在中老年人身上,居然还有小伙子喝出这样的病,再有一次,我们也无能为力,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
经常遇到不爱惜自己身子的患者,把自己搞出毛病,都会让医生很来气,他们永远不知道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是最大的幸运,在医院里目睹过有很多人因为健康问题而生不如死。郑云舒听出医生声音的怒意,顿时神情尴尬为难的模样,微微鞠躬,“不好意思,我会的,辛苦了。”
医生返身回去接着换下一场手术。几位护士推着肖奕的转运床,转到病房里去,郑云舒回头看着肖阿姨还没来,自己先跟随了上去。肖奕躺在病床上,空气中掺杂了些酒精味,棱角分明的苍白面孔,长长的睫毛,以往他在郑云舒眼中是个看不透心里想法的坏人,但现在看来其实也很脆弱。随后,病房里进来脚步声,她以为是肖阿姨,却是另外一人,手里提着很多水果零食和饭盒。“您好!请问是郑云舒吗?”
她疑惑地回答,“我就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这些是给你们的,顾客说记得吃饭,还有这个。”
他掏出一封白色的信袋。郑云舒不明所以,接了过去,然后给他签下已收的字。奇怪?谁买的。打开信袋,看到里面有几张百元大钞,一张纸条,看到这纸条上的内容,她不免得瞪大了眼睛,确认是否看错。【医院这边我已经付过了,饭已经买好了,记得吃。谢谢你对小奕的关心,阿姨再请求你一件事,请你再照顾下他,直到他爸爸回来就行,谢谢!】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痛会让肖阿姨残忍地离开,她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淡定地说走就走了。抬起眼眸,望去病床那张面孔,难以想象他成长过程中会失去了什么。比起肖奕,自己是幸运多了,有钱人的感情真的太过“珍贵”了。自己但凡有点小病,都会让妈妈担心地不得了,还会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走向窗边,放下了信袋和纸条,探出头向外看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天,思绪万千。夜晚八点左右,病床的人没有醒过来,肖叔叔与妈妈已经赶了过来。肖叔叔到达病房的时候脸色疲倦,听说外地开完会,吃饭休息顾不上直接坐飞机来的,还一言不发坐在肖奕的病床旁。妈妈走到郑云舒的身旁,两人互相拉起手对视了一眼。过了片刻,肖叔叔回头看向郑燕她们,轻声地说:“郑燕,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郑云舒想说让肖叔叔也休息下,被妈妈拉住阻挡。郑燕点点头,“好,明天我让云舒给你们送下饭,和换洗的衣服。”
肖叔叔微笑,“谢谢。”
郑云舒被妈妈拉着离开这个病房,她茫然无措,不懂妈妈这是什么意思?“你肖叔叔需要和他儿子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我们两个人在这边,他不好说悄悄话。你今儿见过他妈妈了吗?”
“见了,只是见了一会儿,她就离开了。妈,我有点想不通,世上真的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吗?为什么阿姨听到肖奕出了事,到医院看了一眼就走了。”
郑云舒声音带点惆怅。郑燕沉默了一会,“也许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只是很少。但肖奕的妈妈是真心地爱孩子,她离开是有苦衷的。”
她不接着说下去,然而深深地叹了息。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了解的比较少,也不太喜欢追问过去,谁还没有一段过去呢。女儿还小,感情上的事情不需要明白太深。“回家吧,云舒,我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郑燕说道。隔日下午,阴霾的下雨天。“你把这饭盒和衣服都送去肖奕那边。”
一个不锈钢保温饭盒和一袋子衣服都交到郑云舒手里,她疑惑不解,怎么只有一份?“那肖叔叔呢?”
“他啊,上午已经去公司了,中午打过电话了。”
妈妈解释道。郑云舒穿上蓝色的雨鞋和雨衣,提着东西准备要走出家门。妈妈帮她带上雨衣的帽子,“记得早点回来。”
“好~”医院病房里没有了他的身影,肖奕这么快就醒了。郑云舒放下手里的东西,找护士问了问。她说,之前见到病人出去了,可能在外面,让自己下去看看。还说是不可能会离开医院的,因为身上还穿着病服,脚上穿着拖鞋。雨渐渐地下大,耳畔时不时地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郑云舒举着雨伞,到处寻找着。迎面走过来两位老太太,其中一位举着雨伞同情地说,“哎呀,你看看那个小伙子,真可怜,大雨天的,坐在那里。”
“是啊,我们叫他走,他都没有反应,还穿着病服,我猜想估计他得了很重的病,自己来医院治病,家人也不在这边。”
“八成一定是,啧啧啧。”
郑云舒敏锐地捕捉到了有用的消息,迅速跟上老太太,“奶奶,你刚刚说的那个小伙子在哪里?”
老太太指去了后面的方向,“就那,你赶紧去劝劝,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她鞠躬点头,“谢谢奶奶。”
这几天为了肖奕,跑前跑后的有些乏了,他之前对自己那么糟糕,还得以德报怨。她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可脑海里不断闪过他妈妈“不要”他的画面,心里的怨气解了几分。行走了一会,终于看到肖奕在凉亭那边。他坐在凉亭下的台阶上,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身体,低垂着头,指尖夹着一点星火。郑云舒隐隐约约看到肖奕另一手里拿着一封白色信袋。顿时感到惊雷滚滚,当时放在窗台上,完全忘记收走了,小纸条也在里面。怎么办?亲眼目睹自己的妈妈请求外人照顾,也不肯留下来,这样的滋味,谁愿意接受。凝望着肖奕的方向,却发现他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都被人抛弃,他周身笼罩着一种阴暗的感觉。她一鼓作气走到他的面前,将手里的雨伞伸了出去,为肖奕遮挡雨水。当肖奕抬起头,目光相汇的那一刻,郑云舒第一次见到他眼角猩红,深邃的眼眸下尽是绝望成倍的翻涌。那样深刻的眼神,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但因为眼前的男生,后来时常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平淡地对他说,“肖奕,我们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而肖奕眼中倒映着面前她的模样,一身蓝色将她包裹住。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底铺陈着如一片深邃的海,引得人无限地向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滴到肖奕的手背上,渐渐滴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