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站在旁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闻写意掩着眸中的异色，神色自若放下书，恭敬对蔡书文行礼。“闻写意见过先生。”

蔡书文道：“老夫问你，要考科举需要读完哪些书？”

闻写意朗声道：“照常来说，参加科举的学子三岁就该开始读《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孝经》，七岁之前就该过学、庸、论、孟‘四书关’完成启蒙，十六岁之前则要过五经关：《诗经》《尚书》《周易》《礼记》《左传》，这些读完，便能考秀才，而后才真正踏上科举路，直至摘得魁名。”

闻写意字字清晰，七岁的孩童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表现已然不俗。蔡书文微微有些激动，“不错，你回答得很好。我再考你两个题，你敢不敢答？”

“先生请说。”

闻写意余光已经看到了闻写松和闻修仪，但只当不知道。蔡书文略微一思索，“‘昔仲尼，师项橐（tuo），古圣贤，尚勤学’圣人通过这句话，教导什么？”

“做学问要像圣人一样，勤学好问。”

“嗯，项橐是孔子的老师，是不是说明他比孔子厉害？”

闻写意看过舒云澜给他书上的注解，认真道：“非也，项橐不过是孩童，虽是神童，论学识和见识比不过学富五车的孔老先生。但项橐才思敏捷，不懂就问，将孔老先生问得哑口无言，这里的‘师’是孔老先生说要向项橐学习，多动脑筋。”

蔡书文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此子可教！这便是人常说的，‘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闻写意道：“多谢先生夸奖，学生不才，知道真正读书，需要下许多苦功夫才行。”

蔡书文拿起闻写意的字，更觉得那字出色非常。“哪个先生教的你？”

“回先生，这些都是母亲教我的。”

“什么？你是说，这些都是府上的夫人教你的？”

闻写意挺直胸膛，傲然道：“是，我母亲的学识和字不比任何先生差，都是她教的。”

蔡书文认真打量闻写意，“你叫闻写意，这么说……”闻写意眸色微暗，“我是母亲的养子。”

“原来如此，那你是庶子了？可惜了。”

“不是，我是嫡长子。”

“什么？”

蔡书文心中震惊！岂有此理，这忠勇侯府居然宠庶灭嫡！如此败坏纲常伦理，难怪会做出用平南王府的帖子替自己请先生的荒唐事情来！闻写意继续道：“母亲说，治学要‘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缀’，不论我是嫡是长，只要我认真读书，就终有一日出人头地。”

“说得好！”

蔡书文心中已然是滔滔怒火，转身看向闻写松和闻修仪，“世子，你有嫡子如此聪慧，竟然偏疼庶子，简直愚不可及！你身为忠勇侯府一家之主，竟然如此做事，我定然要上报学政！好好治你的罪！”

闻修仪想不到会让蔡书文碰上闻写意，当即道：“先生误会，意儿已经有他母亲亲自教导，松儿无人教导，所以我才要请人的，并非偏疼。”

蔡书文神色一顿，莫非是这府里的夫人只疼嫡子，那说来，倒是庶子可怜了。可蔡书文余光却看到闻写意藏起来的袖子，还有那些纸，都是写了又写，甚至还在池边用免费的练习。而再看闻写松，衣着富贵华丽，被闻修仪牵在手里，截然不同的待遇！“事到如今，你还颠倒是非！连同今日用平南王府帖子的事，我要一并上报学政！走着瞧！”

若是真的上报学政，不止闻修仪的名声会受损，更没有先生会愿意再到府里来教学。“先生！先生！”

蔡书文气呼呼坐着马车离开。闻宝珠却冷冷道：“修仪，不必求他。本来找什么先生我也不赞同，你既然在端王手下做事，不如让松儿去给小王爷陪读。”

闻修仪一听，觉得确实有道理，而且他马上也要上任了，经常会去端王府，如此正好。闻修仪道：“我这就备礼，去见端王爷。”

“备什么礼，现成的礼不就有吗？”

闻修仪起初不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是镇海龙珠！他能借到镇海龙珠，端王肯定会满意的。闻修仪大喜，“不错！玉莲，快带松儿去换身衣服，随我立刻去端王府。”

闻写意面无表情，看着闻修仪一脸着急欣喜为闻写松谋划、盘算，在闻修仪心中，只有闻写松是他的儿子，自己什么都不是。可明明都是收养的……闻写意眸色暗了暗，好在他还有天仙娘娘。“莺歌姐姐，我们回去。”

闻写意回去后，就埋头苦读，没多久，七竹斋的门再度打开，他抬头，却看到是舒云澜。“母亲……”闻写意一喊出口，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舒云澜将他练的字仔细拿起来看了看，将其中写得不好的两个字圈起来。“这两个要再练练，拆字法，重在解构和笔锋，这两个字乱了。”

“是母亲。”

舒云澜忽然摸了摸闻写意的脑袋，浅浅一笑，“你知道孔老先生的父亲是谁吗？”

阿意顿时脸红，“白天的事母亲知道了……”舒云澜道：“你能全身而退，母亲不怪你，不过下次不可那么鲁莽知道吗？”

闻写意认真点头，小脸熠熠，想起刚才舒云澜的问题，又愣愣摇头，“阿意不知道孔老先生的父亲是谁……”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娘也没说过。“其实孔老先生自己也不知道。”

阿意愕然看着舒云澜，孔老先生这样的大圣人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吗？那岂不是跟他一样，他一直都很羡慕别的孩子有爹有娘，总抬不起头来。舒云澜将阿意的头抬起，“孔老先生随母同住，他常说的家人，都是他母亲的娘家人。”

阿意直勾勾地看着舒云澜，心中淤堵的一口气，莫名地消散了许多，浑身说不出来的通畅沸腾，原来，不知道父亲，没有父亲，也可以成为圣人！舒云澜擦去阿意眼角流出来的泪，“抬头，就算是哭，也要抬头。”

“嗯，阿意不哭。”

舒云澜摸了摸他脑袋，“母亲有件事问你。蔡先生在东镶王府跟王妃说你才思敏捷，堪为大才，所以想让你去东镶王府陪小王爷读书，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