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听着，长兄、长嫂这么恩爱，嫂嫂说的话肯定没错的。她这模样，让萧玥话说到一半，有点不敢继续说了，免得误人弟子。十二娘赧然道：“阿嫂尽管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个。”

傅姆只让她温良恭俭，以德行为重；阿娘只让她抓紧嫁妆，赶紧生产，有了儿子地位就稳固了。萧玥看着这十二娘稚气未脱的小脸，心中十分怜惜，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成亲，这万恶的古代社会！“你傅姆和阿娘说的都没错，不同时间、不同境地，看待的问题也不同。”

萧玥温柔耐心地教导说：“郑家是大家族，一直没分家，那么多房聚在一起，难免有纷争，你身为新媳妇，切记不能出头，能忍耐就忍耐。”

萧玥不是让十二娘当软包子，可郑家那么多人住一起，上头长辈俱全，她若因意气，非要争个对错，对外名声就不好了。再说她也不是没靠山的人，没娘家做依靠的媳妇，无论做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十二娘不需要，她存在就代表萧家和郑家的合作。只要萧珩一天掌权，郑家一定会捧着她。哪天萧家、郑家反目，萧玥也会把她接回家的，萧家的女儿轮不到外人来作践！这种情况下，十二娘哪怕性子软弱点也不怕，萧玥温声说：“你只要记得，我跟你阿兄，是你最亲近的人，无论你有什么问题，都要跟我们说，我们会替你解决的。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吞下所有委屈，这样我们想帮都帮不了。”

十二娘满脸孺慕的应道：“阿嫂放心，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找你们的。”

萧玥笑着说：“刚刚新婚，你还是要跟姑爷多培养感情。姑爷喜欢琴棋书画？你六堂哥也喜欢这种，等你们成亲了，让他带姑爷出去玩。”

萧玥口中的“六堂哥”就是萧六，这位目前都不跟长辈住在一起，带着妻子儿女住在外面小院落里。萧家子嗣读书不好不坏，称不上纨绔，但也没有能靠读书成才的。萧六从小就是赵王伴读，比起齐王只是挂了一个名号的喜欢琴棋书画，赵王至少是身体力行地喜欢，身边的下吏、幕僚都是这方面的才子。萧六既是赵王表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在赵王府地位还挺高的，让他做别的事不行，找几个才子陪郑丞玩玩还是可行的，想来萧六也愿意攀上郑家的关系。十二娘听得眼眶都红了，只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见过嫂子还替小姑盘算，如何培养夫妻感情的，果然堂姐就是比外人更亲近。萧玥见十二娘不是被女诫彻底驯化的性子，倒是起了几分教导的兴致，两人回家，带着她亲自看了一部分嫁妆，又留她吃了一顿晚饭，才让丫鬟把她送回自己院落。“颜姨，你可有什么处得好的朋友？我想给十二娘再配一个傅姆。”

十二娘现在的傅姆就是她乳母，对她照顾一向尽心尽力，教导上也是竭尽所能，萧玥没有想换掉的意思。可是这位乳母好归好，性子太柔顺了，十二娘也是柔顺的，把这么两个人放在郑家，萧玥不太放心，最好再找一个能立得住人。“不用手腕太高，只要遇到事情时能稳得住，知道来找我们即可。”

萧家跟郑家是合作不是结仇，她也不会让十二娘带心机深沉，去郑家兴风作浪的人。颜女官不假思索道：“有，这样的人应有尽有，夫人想要几个？”

萧玥听得笑了：“你还有几个？”

颜女官也跟着笑了，解释说：“宫里年纪大，放出来的宫女很多，有些不愿意回去，就都去了宫女庙，大家都吃斋念佛的修来世。如果能有一个养老的好去处，大家求之不得。”

萧玥若有所思：“宫女庙有多少人？”

这话问得颜女官微微心惊，难道夫人想要把宫女庙的人都接出来？她知道这期待有点不切实际，但还是说道：“约有三五千人。”

萧玥大吃一惊：“这么多？”

颜女官苦笑道：“这已经是少了，先帝驾崩那年，光是宫里放出来的白发宫女就有五万。”

萧玥比起纯正的古代贵族，已经是非常体恤民情，她上辈子就是普通百姓，特别能共情这时候的普通人，可她也有现代社会娇养长大女孩子所有的通病：太天真。即便来古代那么多年，她依然不清楚很多事，比如她知道有家暴，却不知道身边大部分女性长辈都是家暴受害者，哪怕跋扈如郑夫人、王氏都是如此，只是她们都不会说。比如她知道这时代宫女，跟后世到了一定年纪就放出去的规则不一样，却不知道这时代不仅宫女要被关在宫里一辈子，每次采选都是全国各地选上几万人，有些好色的帝皇可能三五年就要大采选一次。这些都是她都只是在书里看过的，看的时候也同情过这些宫女，可纸上得来终觉浅，到底比不上面对现实时的冲击，她都没去宫女庙，只听颜女官的描述，就透不过气来了。萧珩回家的时候，萧玥正在陪儿子玩躲猫猫，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身体钻到被子里，就等于隐形了，没人能找到他们，百玩不厌。母子两人都乐得咯咯直笑，可萧珩感觉到妻子情绪有点不对劲，洗漱完毕、换过常服后，随手从被窝里捞出儿子抱在怀里，温声问妻子：“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

萧玥怔了怔，这么明显吗？萧珩微微一笑，疼爱地摸了摸她小脸，“你不一样。”

对别人他也不会这么敏感。萧玥想了想说：“也不算特别大的烦心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这话让萧珩更好奇了，“你今天不是带十二娘相看吗？怎么？郑丞不合你心意？”

萧玥说：“当然不是！”

她顿了顿，将宫女庙的事说了一遍，“我听说不只宫女，宫里的太|监也是如此。”

她一直觉得太|监是比宫女更惨绝人寰的决定，宫女至少没有身体上的伤害，她小声说：“日后一定要废除太|监这决定！”

萧珩认真地听着，“那你想怎么办？”

如果只有几百人，养就养了，但是那么多宫女、太|监，他再家大业大，都不能白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