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的武功习自许多人，筑基时师从已故的少林方丈玄慈大师，玄慈本意是教她基础内功强身健体，她不愿入佛门，只能算半个俗家弟子，后又得云中剑传授绝妙轻功，她有心跟着他学武，可惜云中剑如闲云野鹤，仙踪难觅，仅仅在不知名寨呆了十天，便不见了踪影。

她父亲在世时，不知名寨广罗天下英豪，前来比武切磋的，来避祸的，来养伤的，或者纯粹路过来找人喝酒的……大家见到男人堆里藏着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娃，都喜欢逗上一逗，间或露几手招牌武功，苏泠便也跟着学上几招。她极聪明，很快就学得像模像样，父亲的朋友们见她喜欢，都不藏私地教她。

苏泠年纪虽轻，修为却已深不可测……

此刻，她无聊地缩在床底下，心想：这个压寨夫君她是劫还是不劫呢？

她耳力极好，外边推杯换盏、高谈阔论、阿谀奉承、说笑玩闹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宴席上，似乎是方家长辈托词说方公子突发重病卧床不起，又不想婚礼改期，因此委屈公主与驸马的衣冠拜堂。

待礼成，圣上分别夸赞了方皓然和公主几句，又祝他们，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方家二老也应和了几句，苏泠这才发现方公子的父亲母亲竟都在场，只是两人回完圣上的话之后，便都不再言语，仿佛是个局外人。

门外响起接连的脚步声，嘉宁公主一身凤冠霞帔，由侍女领着，手持团扇半遮面，一步步向屋内走来。

待接近床边时，苏泠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听说当今圣上龙颜威猛，相貌却实在称不上好看，然而嘉宁公主却是随了贵妃的美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明艳娇憨，仿佛画中的美人活脱脱地走进了凡尘。

一个侍女附在公主耳边道：“都安排好了。”

嘉宁公主眼里闪过一丝羞怯，点了点头，示意众人退下。

她将团扇随手放在桌上，拾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而后，端着酒杯坐在了床边。

“方郎，喝下这杯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可还在恨我逼你成亲？”

“公主，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世上男人千千万，何必为难方某呢，你可知强扭的瓜不甜。”

嘉宁公主撅着嘴，带着气道：“甜不甜我说了算！”

她将胳膊从方皓然的臂弯中穿过，做了个交杯的姿势，先将手里的酒饮尽，而后递上另一杯酒，缓缓送到方皓然的嘴边。方皓然神情倔强，目光冷漠，轻轻一转头，酒全部洒在了衣襟上。

嘉宁公主目光一暗，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有几滴砸在了方皓然的脸上，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然而面上依旧冷若冰霜。

嘉宁公主泄愤般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掷，地上铺着红毯，并没有发出多大响声。她似乎觉得不过瘾，一拂袖，将桌上的酒壶、杯盏一股脑全推倒在地。

方皓然深深叹了口气，寻声看去，只看到公主梨花带雨的脸——她迎着方皓然的目光走到了他的身边，缓缓伸手，指尖轻拭去他嘴角的酒渍，而后俯下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

公主的唇香软微凉，带着丝丝酒香，方皓然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此时此刻比他二十多年来所经历的任何一刻都更令他沉沦。

公主泪痕未干的脸娇艳动人，她的目光爱怜中夹着羞怯，倔强中带着一丝忐忑。她将捆着方皓然的绳索解开，接着开始解他的腰带。

方皓然终于醒过神来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竟然动弹不得。他想不通毒是下在了哪里，刚才的酒他明明没有喝。

似乎发现了他的疑惑，公主轻声道：“我不想瞒你，刚刚的酒是解药，你要是愿意与我细水长流，我也不想逼你，你若是宁死不屈，我便只能……这熏香，是特质的药香，能使人——”

她双颊烧的通红，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她明明喝下了带着解药的酒，此刻，却仿佛中毒的是她一般。

双手颤抖地解开方皓然的衣衫，一件件，最后只剩下贴身的里衣。公主俯身将脸颊轻轻贴上方皓然的胸膛，听到耳边雷鸣般的心跳声，她不由得微微仰头，看向他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令她失望的冷漠。

方皓然只觉得一团火热的柔软贴在了胸膛上，呼吸里尽是少女清新的发香，他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蹦出胸膛。二十几年克己复礼的修养让他维持着表面神色的平静，脑中却不可抑制地浮想联翩起来。

第一次见到嘉宁公主是一年前的雨天，那时他刚中解元，准备进京参加会试。天降暴雨，他闯进城隍庙避雨，没想到荒废的庙里早已经有了三位佳人，他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带着婢女出门郊游。

“无意冲撞小姐，实在是这附近只有此处能避避雨了，还望小姐准许我待在这里。”

嘉宁公主打量他一眼：“不许又如何？”

方皓然解下背篓，拂了拂上面的水珠，听到她如此说，只好停下往里迈的脚步。

“无妨，我到门外屋檐下避雨也是一样的。”

他刚走到门外，公主竟也跟着走了过来。

“这里面闷的很，我们也出来透透气。兰香，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她虽是在问婢女兰香，眼睛却瞥向方皓然，见他看向自己，又猛地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瞧向远处。

方皓然见她们手里都举着一支开的正好的荷花，花美人更美，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那个叫兰香的婢女立时瞪他一眼：“好你个登徒子，竟敢调戏咱们公主！”

方皓然吓了一跳，忙拱手道：“不知是公主殿下，无意冒犯，还望公主恕罪。”

公主却笑吟吟地和他聊起了荷花，聊起了诗句——那雨似乎下了很久，等到他回过神来时，记忆中的笑颜和眼前公主梨花带雨的脸重叠在一起，才把他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