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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花儿而言,日子里尽是看人脸色、拾人牙慧、点滴算计,不能称之为博弈,在白栖岭眼中那更是小把戏。 她窝在墙角,觑白栖岭的脸色。这人因着面相凶,脸色永远称不上好。小心思忖着他究竟与那有何干系,继而开口试探:“被杀的是您儿子么…” 花儿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世人都道白栖岭在外头胡作非为,后代都不知有了几个。要么他杀的人、要么死的人与他有干系,总逃不过其中一个。 她亦料定白栖岭嫌她话多,在他投来那眼神之时人又缩了缩,捂住嘴:“不问了不问了!”
她要想法子出去,试着与白栖岭交心:“白二爷,刚刚您的手只要一紧,我这小命就交代了。但您慈悲为怀,只是吓我一吓。为了报答您,我想与您交个实底,但恳请您留我一命成吗?”
“说来听听。”
白栖岭道。
“鞋,是方头履;人,我没看见。至于他们为何要杀我,八成是以为我看见了。”“他们要杀你,会不会因为你拿了他们什么东西?”
白栖岭试探她。
“什么东西?”花儿睁大眼睛,急忙摆手:“我什么都没拿!”
白栖岭白她一眼,知晓眼下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来。这女子虽是其貌不扬,但耳力了得,又整日在燕琢城游荡,做个狗腿子再合适不过。于是假意给她一个生计,要她打听些消息来他这里换钱。至于什么样的消息他不明说,只说要她自己看。又实在懒得再跟她废话,就让獬鹰送她离开。临行前獬鹰塞给她一小块儿碎银子,她睁大眼:“给我的?”
“给你的。白二爷从来不白用人。”
“白二爷还是活菩萨呢!”
花儿笑嘻嘻的。
出白府的时候,有些腿软。站在那里琢磨很久都吃不透白栖岭这人。奔回家中,衔蝉正为孙婆熬药,见到花儿进门,就把她扯到外面小声问话。 “没事了?”衔蝉问她。
“没事了。”花儿道:“他们呢?”
“去码头了。说是那边有商队要卸货,一大早就去了。一天十五文。”
“我也去。”
花儿扯着爬犁向外跑,准备去那讨个活计。衔蝉在她身后喊:“你慢些!”
“孙婆醒了告诉她我回来过了!”
花儿摆摆手,脚下的动作愈发快。
燕琢城的码头说是码头,一年却只有四个月走水路,其余时间只是个货场。南来北往的商队把货存在这里,再经由城里的商人们采买。因着码头存在,周围催生了一些营生,茶肆、饭铺,倒也热闹。 花儿拉着爬犁找到阿虺,他们今日搬的是炮竹,这爬犁刚好能派上用场。掌事的从前就认识花儿,知晓她机灵能干,就也用她,只是一天只给十文。花儿也不啰嗦,拉爬犁本就轻巧,十文很好,愉快接下这活计。 飞奴要她回去歇息,她指着飞奴扛的东西:“放我爬犁上,快些,咱们这堆早些搬完,回去切块肉,今儿打牙祭。”“哪来的钱?”
“白二爷赏的。”
花儿拍拍腰间,四下看看,小声道:“白二爷问我那一日的事,我说了些,他就赏了我。”
“那一日的事与他有干系?”
照夜问。
“八成有。包括失火,或多或少都有干系。”花儿说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联,但白栖岭显然想知道她看到什么,那应当对他有用:“甭管了,先切肉。银钱用完了我再去找他。”
“他还会给你?”
花儿不再多说,扯着爬犁小跑起来,十分轻巧地穿梭在卖苦力的人流里,真是灵活。耳朵也留意着只言片语,这人说南来的货易碎、那人啐一句东家的坏,统统落到她耳中。 白栖岭这狗杂碎的,让我给他当小鬼呢。花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大抵是认定她逃不出他的掌控,索性利用起了她。 她体力弱,但借了爬犁的力,干活十分麻利,掌事的看她肯吃苦,就嘱咐阿虺:“下次还带她来,这小丫头挺讨喜。”
花儿听到掌事的夸她喜笑颜开,凑到掌事的面前说道:“我看您那缺个记账的,我有个姐姐倒是一把好笔头,一天二十五文,您用不用?”
从前的记账先生一天三十文,花儿是知晓的,故意少说五文,想给衔蝉讨个活计。掌柜的哦?一声,随即板着脸端起了架子:“先让我看一番。”
“妥嘞!”
照夜闻言在一边给飞奴使眼色:“看见没?花儿妹妹真是聪慧,许多时候比咱们管用。咱们几个在码头辛苦半日,对那记账的事都未发觉。”
“那是,花儿妹妹眼观六路,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那你昨晚还想放火烧白府救她?若不是我拉着你,今日咱们恐怕都被白二爷杀了。”
照夜道:“这世道如此之乱,无论碰上什么事,都要先思量后果。”
“知道了。”
飞奴回道。
花儿请打牙祭,是头一遭。切肉的时候大家都放不开手脚,只比了一小块。花儿在一旁嗤道:“想来哥哥们是瞧不起我了,觉得我日后赚不来银子了?尽管切!”最终切了一大块肉,手中提着,欢天喜地回了家。孙婆喝过药正靠在床头歇息,一场大雪过后日子愈发地冷,老人家的咳疾严重了。花儿坐在孙婆床前握着她的手,将手心贴在她脸上,鼓起腮帮子逗孙婆玩,老人家睁开眼看着她笑了。 “阿婆,您今冬的药不必担忧了。孙女谋了个好差事,不仅您的药不断,这个年也让您过好,吃顿肉馅饺子,吃几块甜点心。等阿公回来您记得跟阿公夸我,这样阿公就放心了,不会再走了。”
孙婆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二人亲近好半晌,花儿才跑出去看肉锅。他们想不起上一次炖肉是什么时候了,此刻几个人围着那铁锅,鼻翼动着闻里头散发的肉味。阿宋开心地喊:“真香!”
“多炖会儿,炖软烂些,那肉汤用来泡馍。”
花儿叹口气:“若是有白面就好了,擀面条,佐肉汤,那滋味别提多好了。昨晚我在白府撒泼打滚装疯卖傻讨了口吃食,端上来的就是一碗肉汤面。我吃饱了,今日你们多吃些。”
“白二爷没为难你?”
飞奴问她。花儿原本想说白栖岭吓唬她要掐死她的事,又怕大家担忧,就摇头。
她有点心不在焉,把今日在码头上听到看到的都在头脑中过一遍,琢磨着挑一些得空去白府换些银钱来。狗腿子就狗腿子,能多赚几文就多赚几文。 那头白栖岭已然风风光光出门,去了西市,弃车换马,招摇过市。前后十几匹马,马上坐着的个个魁梧,鞭子抽出脆响,所见之人无不捂着耳朵猫向墙角。 白栖岭坐于马上,一双鹰眼含嗤带笑,旁人冻得瑟瑟缩缩,他倒好,嫌这天气不够冷似的,偶尔让马跑起来,呼呼带风。 一路张扬至茶肆,也不下马,只是要其余的马在茶肆面前嘶鸣,直至宋掌柜捂着缺了一根手指的手颠跑出来迎,手牵住他马绳,他才慢悠悠下了马。 这才过了一日,宋掌柜就变了个人。从前在燕琢城名号响当当的人,被白栖岭切了根手指,软了。 白栖岭走进茶肆,说书先生不说书了,倒茶的手停了,喝茶的人看着他,想看他究竟要唱哪出。他呢,指着身后账房先生抱的那摞厚账本,慢吞吞一句:“对账。”账房先生闻言坐于桌前,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一边算账一边喊账,惹得路人皆知。 外头有人慌张跑来,大喊:“霍灵山来人啦!杀人啦!快跑啊!”
茶肆里乱了起来,白栖岭的马鞭抵在欲逃遁的宋掌柜肩膀,将他推倒在地上,狠狠一句:“对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