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携了参儿,乔装来此,只稍一打听,果然便听说东福寺宝法大师收养了一个带玉被弃的白发婴儿做了俗家弟子。听得这个料想你定是师妹生下的那个苦命孩儿了!”
散夫人说到这儿,眼中便又湿润了:“我总算找到了你!师妹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东福听得,心头不由又好一阵难过。散夫人继续说道:“我不敢暴露了身份,便在宁海镇买下这宅子,先住下来。之后又派了参儿到东福寺去暗暗探察。听得参儿告诉我,你每日清晨都到后山练剑,真真令我欣慰不已!参儿有一日又告诉我,你独自一人坐在山石上叹息,拿出一块玉来看着发呆,我便确知是不会错了!”
东福听得散参花提过这事,怪道参儿要来看他练剑,原是来确认身份了。想来在这之前参儿早已不知看他练过多少次了。只可惜他当时功力不到,竟茫然不知。心中想着,不由望了散参花一眼。散参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神情。“但你那时武艺平平,我便是见你到了府中,看到了那块十八年前戴在你母亲胸前的玉,心中百般激动,也不敢与你相认。”
散夫人又说道。“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你顷刻间便已被邪医殿抓去了。故此,虽将你的身世告知了宝法大师,也是一再嘱咐,时机未到时,万不能告知于你。如今你体内那股真气,已能融入剑术之中,我便放心多了。”
听得真气二字,东福心头一动。记得那日在林中练剑,他说与散参花“我体内隐隐有股真气”时,散参花便接口“那就对了”。原来她早知是如此,却又胡编了一句“你发白如雪,自与常人有异”来胡诌他,心中想到,抬眼去看散参花,散参花如何不知他想到这节?俏脸便微微一红。笑着别了脸不看他。“东福,”散夫人唤道。东福抬头望向散夫人,竟见她神情严肃。东福心中一凛,知道散夫人定是有话交待,忙收了心端正坐好。“东福,如今我将你亲生父母之事告知于你,却绝不望你少年壮志,气血冲动,立刻去找了雷鹤鸣与雷希冠报仇。”
散夫人郑重说到。“一来你形单影只,绝不是对手,邪医殿在江湖上日渐壮大,便是加了我们与玉竹山庄,也不见得能占得便宜。二来,”散夫人停了一停,“既然雷鹤鸣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仍在苦苦追查这千年九胎参的去向,这千年九胎参的奇妙之处,绝不仅止于这一股先天真气。一定还有其它妙处。又或者,”散夫人静静地看着东福,眼中有莫名复杂的神色:“你便是他邪医殿的克星!”
东福听得,登时瞪大了眼睛,散参花听得也微露了不解之色。散夫人摇摇头道:“我也中人是猜想,但雷鹤鸣如此执著,多年追查不放,其中自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散夫人轻轻搂过东福来,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还是不要泄露了身份,否则,便休想过得一天的安宁日子了!”
东福听得,点了一点头,手却不觉捏成了一个拳头。散夫人将东福的身子轻轻扶着,正正面对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东福,我希望你不要急于寻仇。希望你在领悟了体内真气的运用后再好好参悟剑术。将来,能统领了正道人士,将邪医殿一网打净,彻底清除。莫让那歪门邪道再祸害江湖,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东福看着散夫人一脸庄重,却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散夫人轻轻拿起东福的手,柔声说道:“孩子,你自母亲体内,便已尽数吸取了千年九胎参的精华,你的造化,远不止于今天这样的功力,你要相信自己,便是你母亲在世,我想她也会如此说的。”
东福听得这最后一句,心头豪气陡生。腾地站起来道:“夫人放心,邪医殿与东福不共戴天,便是东福不曾沾得一丝千年九胎参的灵气,也当竭尽全力,报父母之仇,为天下除害!”
散夫人微微笑道:“你明白这点便好。”
言罢轻轻吁了一口气。她终于将心头这包袱解了。想了一想,又道:“东福,你如何还叫我夫人?”
东福听得,扑通跪下,叫得一声“姨娘”便觉心头悲怆。姨娘就在面前,亲娘却已魂散天际,又如何不心伤?不同得将头伏在散夫人膝上放声大哭。散夫人眼中也流下泪来,却又有更多欢喜。只将东福扶起来,拥住道:“乖孩儿,若你娘亲见到如此一个神采丰俊的孩儿,却不知道该有多么开心。”
说得又伤感,拥着东福难过起来。散参花眼圈红了一会儿,过来劝道:“母亲,该欢喜才是,别又走露了风声出去。”
散夫人才擦了眼泪,重拉了东福坐下道:“迟早有一天,要到白云镇的山崖边去祭奠你的爹娘。但如今邪医殿日夜溜须拍马人监视守候着,却不能轻易去得。”
东福吃惊道:“那山崖邪医殿还日夜守候?”
他心头竟有一丝幻想,可是邪医殿怕父母重生?散夫人点头道:“千年九胎参的线索全在你爹娘身上,邪医殿自然要日夜守了,监视着前来祭拜之人,已期得到一些线索。”
东福听得,心中失望,想着父母一同相拥,跳下那白云缭绕,深不见底的山崖,又是何等的情深意重,不由得失神起来。散夫人轻叹一声,忽然微笑说道上:“我还有一事,心头已酝酿很久,这会儿却不能先说与你们。若是这事儿定了,我们再一同回玉竹山庄去。”
东福与散参花均有些诧异,但看散夫人一脸的欢欣神情,心中都猜着是好事,不过既不能先说,也就不便再问了。散夫人略显得有些倦怠。散参花站起来道:“母亲,说得这么久了,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散夫人点点头。东福也便站起来。散夫人想了一下,又道:“东福,在人前你还是称我夫人罢,也好遮人耳目。”
东福点头称是。两人出得房来,屋外寒气逼人,两人都觉身上一凉。散参花回头微微笑了叮嘱道:“你也早些儿睡,别想太多了。”
她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雪披,衬得一张脸更是白晰清秀。东福看得怦然心动,点头道:“你也早些儿睡罢。”
东福进了自己屋内。屋里早拢了一盆碳火,薰了淡淡的暖香。床上又多加了一床雪白的毛皮暖裘。东福躺到床上,却哪里能睡得着。一时想象父母在玉竹山庄该是如何恩爱,一时又想起父母相拥跳下山崖的壮烈。翻来覆去,脑中又浮现了散参花披了大红雪披的俏丽模样。模模糊糊想,当年母亲,一定也如参儿这般美丽端庄罢。不觉间,用手摸到脖子上的玉。想必是父亲从小戴到大,在生死离别时才新手戴在了母亲身上。母亲把他放在东福寺前,取下玉塞进襁褓中时,必定心如刀割,肝肠寸断罢?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边是生死未卜的丈夫,母亲承受了多少的痛苦?不觉又心头凄然。将玉贴在胸口,温润之中,却又觉得无限亲切温暖,犹如母亲的手轻轻抚着一般。如此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