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青养猪 受阻拦双方致伤 同龄知己 明大义舍身护理 农村的经济发展,曲折而又艰难。前一段时间刚刚放宽的政策,过一段时间就又收紧了。就拿农村集体和个人养殖这一块来说,去年还养什么都可以,今年就不行了。不行还好办,那就不养。可养家畜这一行当,他有接续性,不可能短时间内清除干净。如果非要一刀切的话,给老百姓带来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知青郑方同所在的敖杆四队,他们刚刚发展起来的养猪事业,面临下马。损失有多大不说,在猪的处理上出现很大问题。他们现在存栏猪近百头,除了几头育种母猪外,其余全都是猪仔。老母猪好办,宰杀分肉也就是了。可小猪崽子怎么办?一个个二十多斤的小玩艺杀了吃肉,那也太缺德了吧!再说也下不去手。卖吧,没有人敢买,送人吧,没有人敢养。这可难住四队知青和社员群众。 队长郑方同就如何处理猪的问题请教大队李书记。李书记告诉他说:“取缔养殖是上边的政策。说养家畜是发展资本主义经济、走资本主义道路。搞小农经济是给公社这面旗帜抹黑。公社委员会主任前两天刚刚召开扩大会议,我去参加了,还没有来得及传达呢。”郑方同听书记说这话,表情很是复杂。他看书记的态度是不可能给他拿主意了。只能是自己的梦自己圆了。
郑方同笑着说:“我懂国家政策,我那猪尽快处理。老母猪先杀了分肉,小猪崽子等到把准备好的饲料喂完再杀,不过得晚些日子,书记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问你,就说知青点养的。出事全都是我的责任。”书记瞪了他一眼说:“你养猪卖肉在公社都出了名,开会的时候,委员会主任特意点名批评咱们大队,你别以为你是知青,能对你网开一面,那是不可能的。你可别抱有侥幸心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郑方同心知肚明,书记也是在可惜那些猪仔,但是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方同拿定主意先把母猪杀了,应付一下局面。然后集中力量,发挥优势,加大精饲料比重,促使仔猪尽快育肥。陆建走后,喂猪知青一直没有负责人。由于喂猪的人女知青多,他把胡枫派去当组长,领导全面工作,又让马向锋负责猪场跑外工作,包括购买药品、饲料,给猪打针吃药。十来个知青全部投入喂猪战斗。他们要和时间赛跑,早一天让猪出栏,就早一天解除忧患。 事物的发展往往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不久前的一天,公社委员会组织的“割资本主义尾巴”小分队来到敖杆大队村头。带队的是民兵营长。他们十多个基干民兵坐两挂马车威风凛凛开进大队。和书记打个招呼后就挨家逐户进行搜查。发现有牛羊猪之类较大家畜一律宰杀,你若不同意,就强行把家畜抓走。 四队张三家养一头奶羊还有一只小羊羔,没有舍得杀,藏在菜窖里,本来羊平时不怎么叫唤,可一下来这么多人,或是被惊扰,一个劲的叫个不停,被小分队发现后把羊抓出来,当场杀死。张三他娘心疼的掉了眼泪。小分队这伙人,是委员会冯主任从他家乡抽上来的精英。个个顶楞敢下手,老百姓没人敢惹他们。 小分队一上午就把全村农户走个遍,到了晌午才来到大队食堂吃午饭。做饭的社员给他们炖了两锅大炖菜,民兵营长还特意向大队长要了酒。这伙人酒足饭饱之后,准备进行下一个节目,这也是他们的压轴大戏。分队长用手抹一下并没有沾多少油水的下巴,非常严肃地对李书紀说:“我们来敖杆大队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对你们四队大量养猪进行整治。冯主任告诉我们,你们四队知青队长,带领社员走资本主义道路,用养猪来提高工分值。社员们收入上去了,思想滑坡下去了。这个资本主义大尾巴不割掉怎么得了。他们养猪的事情你们大队不会不知道吧!”李书记说:“我知道。去年有政策让社员养家畜,这都养了一年了,又不让养了。成猪好办,杀吃肉就算了。猪崽子怎么整?我说过他们,可是人家说,知青自己养的,育肥猪支援社会主义建设。知青和咱们社员不一样,上面是有保护政策的。”
分队长听了书记的话非常吃惊。他从板凳上站起来,一拍桌子说道:“走资本主义道路谁走都不行。走,咱们上知青养猪场看看去。”
两挂马车拉着小分队人员和李书记一齐来到知青养猪场。还没有等李书记下车,小分队的人就冲进院子里。知青马向锋拦住他们。问道:“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小分队长刚要说什么、李书记三步并做两步赶到近前说:“小马啊,这是公社委员会派来处理饲养家畜问题的小分队。你们郑点长在这么?要是不在,你快去把他找来。”
马向锋一听,小跑去找郑方同。小分队的人进猪舍一看,挨个猪舍都有猪。黑压压一片接一片,一堆挨一堆。分队长就命令手下拿麻袋装猪,全都拉到公社处理。李书记拦住他们说:“先不要动,等他们点长来了再说。”
分队长说:“现在不抓,等他们来了就不好说了。大家赶快下手。”
在后趟房搅拌饲料的胡枫等几名女知青听说话声赶过来,横在猪舍前面拦住他们。说啥也不让他们抓猪。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郑方同他们回来了。
双方见面相互认识后,分队长首先宣讲委员会指示,又向郑方同宣传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危害。然后直奔主题:不是把猪抓走,就是就地宰杀,没有其他选择。郑方同开始时心平气和跟他们说,能否宽限一段时间,我们送给供销社。关键是跟他们有合同,不给人家要罚款的。 分队长很硬气地说:“我们执行的是委员会的指示,别说是供销社,天王老子也不行。”郑方同一听也来火了,大声喊了一句:“今天这个猪我养定了,你们谁动一个我看看!”
分队长是民兵营长出身,还没有碰见过有人敢这样对他。他一边喊着:“今天我就抓啦!”
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进舍抓猪。李书记一看这么下去非要闹出事来不可,慌忙拽住分队长,叫他有事慢慢商量。分队长一看书记这个态度,说了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气呼呼跑到大队给公社挂电话去了。
公社委员会冯主任接了分队长电话。分队长添油加醋地说了事情经过,恳求冯主任亲自过来一趟,处理这一重大事件。他主要述说敖杆大队知青当队长,带领知青养猪数百头,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对抗上级指示,组织男女知青阻拦小分队割资本主义尾巴,气焰特别嚣张。大队李书记不执行上级命令,拿委员会没当回事儿。对走资本主义道路听之任之。思想观点完全站在错误一边,不但不主持正义,还帮助知青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如果这次不能很好地教训他们,将来必然要出现更大问题。 冯主任造反派出身,原来是公社团委书记,后提拔公社党委副书记。造反后不久任委员会主任。他听分队长把情况一说,气得火冒三丈。红旗公社还有这样的大队?知识青年这是想干什么、也要造反不成?他立刻坐上吉普车,赶往敖杆大队。 吉普车还没有接近敖杆大队部,冯主任就看见分队长在大队门口等着呢。他叫分队长上车,他们直接来到知青养猪场。李书紀见委员会主任驾到,慌忙上前打招呼,伸出双手准备与其握手。冯主任一句话都没有说,狠狠瞪了他一眼,挥手使劲把李书记双手拨开,怒气冲冲奔向猪舍。他前后看了一遍所有猪舍和猪崽,冲着分队长大声怒吼道:“还不给我抓猪,我看他们谁敢挡!”郑方同也急眼了,伸出双臂挡在猪舍前面,扯开嗓门喊道:“谁要想抓猪,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冯主任见状,紧走两步伸出双手,意在把郑方同推开。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郑方同根本没有想到堂堂的委员会主任竟然会出手,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蹬、蹬、蹬”倒退几步,身体向后跌倒。不巧,后脑勺正磕在猪舍的石头墙上。只听他“啊”了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脑后流出,在石头地上漫延开来。
女知青胡枫站在离郑方同不远的地方,一直在观察事态发展动向。当她看到李书记跟这个冯主任打招呼遭到冷遇、冯主任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感到很反感。又听到他说话那个腔调,她心里非常来气。 胡枫手里拿着一根赶猪用的木棍。这根桑木棍是桑树枝条,约一米多长、大拇手指般粗细。日常用来搅拌猪食或拨打不听话的猪。当她看到郑方同被推倒,脑后流了一地血,心里非常难过,也彻底被激怒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去照料郑方同了。她憎恨这个冯主任,是他把好端端的郑方同打成这样。她要为郑方同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胡枫抡起手中桑木棍劈头盖脸向冯主任砸去。照理说,一个弱小女子,能有多大力气,还使用那么单细的木棍,断不会出现太大意外。可事情总有人们意料不到的时候,这根木棍不偏不倚正砸在冯主任的鼻子上。瞬间他的鼻口窜血,弄了一脸一胸脯子。更为糟糕的是,这位冯主任有晕血症。人们形容药力强大见血封喉,可冯主任是见血昏迷。只见他两眼一闭昏倒了。 现在的局面彻底失控。小分队那伙人围着冯主任大声呼唤。知青们用毛巾给郑方同包扎伤口。大队李书记不愧是当过兵的老革命,临危不乱、处事不惊,他招呼大伙赶快把两位伤者抬上吉普车,送公社卫生院抢救。 两位伤员被抬上车。分队长扶着冯主任,马向锋正要上车扶郑方同。胡枫扔下手中桑木棍,拦住马向锋说:“你不用去医院了,在家看护好猪场。我去公社,要不然他们也得找我。”说完抬腿上车挨着郑方同坐稳后,把他的头轻轻地揽在怀里,生怕汽车颠簸再对他造成更大伤害。吉普车离开敖杆大队,一溜烟似地向公社卫生院驶去。
小分队这伙人相互间看了看,再也没有人上前去抓猪,也没有人提抓猪这件事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李书记劝大家先回公社,等等冯主任指示。大家也只好作罢,坐上马车回去了。李书记把他们送走后,心里琢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有重大责任。应该马上去公社一趟,向党委包书记汇报情况。另外胡枫涉嫌故意伤害,如果公安立案审查,照看郑方同的人就没有了。还需找一个知青跟他一起去公社。他把马向锋喊过来,跟他一起去大队,坐上纪老大赶的马车去往公社。 在车上,李书记非常不理解地问马向锋:“你说这个胡枫,一个女学生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量,拿着棍子打公社委员会领导?”马向锋未加思索地说:“肯定是气的呗。”
书记说:“不光是气的吧!是不是还有其它别的原因。”
马向锋寻思老半天才答话:“那就是胡枫转点时郑方同能接收她、她上山昏倒我们俩给她背回来,心存感谢吧。”
俩人唠着嗑,不一会儿就来到公社。
来到公社以后,李书记让纪老大把马向锋送往公社卫生院,自己来到党委书记办公室。包书记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现在的形势需要,包书记正处在“靠边站”阶段,委员会大行其道。但是踢开党委闹革命这一套,李书记是想不通的。他想的是基层党组织向上级党委汇报工作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包书记作了汇报。 包书记是一个老党务工作者,听李书记汇报后,感到事情很严重。这里边涉及多方面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你委员会主任推人致伤害,这是触犯法律的。女知青用棍子打人,造成严重后果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包书记顾不得自己是否还说话算数,就对李书记说:“你现在马上去卫生院看一下两个伤员的伤势,看伤到什么程度,有无生命危险,如果伤势过重,马上组织转院,让公安派出所介入调查。如果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还是协商解决为好,把矛盾消化在内部。”李书记听完后,急匆匆来到卫生院。
李书记来到医院后,两个伤员均已脱离生命危险,伤口得到处理。冯主任经过检查,鼻梁有轻微裂伤,外部有青肿,鼻内部血管破裂现已闭合。没有大碍。他是见血迷糊,现在没有血了,也就好了。 郑方同有点麻烦。虽然头部外伤口子不大,缝两针也就完了。可头颅骨有裂伤,造成脑震荡,苏醒后呕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李书记考虑上下级关系和礼节,先来探望冯主任。他来之前还特意上供销社买了两包果子和两盒水果罐头。不知道这位冯主任是因为李书记送来礼品抹不开情面还是受伤后锐气大减退,李书记进病房后他变得客气起来。连忙招呼李书记坐下。李书记还没有坐稳,两名派出所民警就带着胡枫进来了。 马向锋和纪老大离开公社来到郑方同病房后,看到胡枫正在给郑方同擦拭呕吐物。那个精心劲让马向锋浮想连篇。幸亏是胡枫来了,要不然自己都做不到人家这样。他正要和郑方同说几句话时,突然病房门被打开,进来两名警察。 原来,他们入院后,分队长就给派出所挂电话,说女知青胡枫用棍棒打伤冯主任,现在凶手就在四号病房。警察进病房就要把胡枫带走。老贫协纪老大跟俩警察熟悉,就说:“你们俩先慢着,一个小姑娘拿个赶猪的小巴棍,失手打了一下冯主任,人也没咋地,你们把她带派出所干啥?”其中一名警察说:“纪叔你不知道,民兵营长报的案,打的是委员会主任,所长派我们来的,不把她带回去我们怎么交代。”
胡枫听到这里,对警察说:“我去派出所可以。我要先见一下冯主任,有话跟他说。”
两位警察一看是个小姑娘,量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就带她来到冯主任病房。
胡枫进病房后,直接走到冯主任病床前。冯主任一看胡枫走到近前,下意识伸手摸一下青肿的鼻子。迅速坐起身来瞪着双眼张大嘴刚想要说什么,胡枫先开口说话了:“冯主任,你我素不相识。今天你到我们知青点,把点长打成那样。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我现在告诉你,他是我对象。你让公安把我带走,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可以去派出所,但是郑方同要是出一点闪失,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说着还流下眼泪。
冯主任无缘无故挨女知青一闷棍,原以为让派出所把她抓起来,拘留她几天,好好教训她一下,现在看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你把人家心爱之人弄成那样,搁谁都得跟你玩命。这一切都对上啦,没有什么不好理解。他咔嗒两下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发现坐在一旁李书记,眼睛看着李书记,用手指着胡枫,连忙说道:“老李,你先把她领走,我有话跟警察说。”李书记会意地点了一下头,领着胡枫走出病房。
李书记他俩走后,冯主任对警察说:“你们两个都看到也都听到了,这个事情事出有因。回去跟你们所长说一声,先缓一缓拘留这个女知青,就说我说的。”俩警察一听冯主任有这话,他们也不愿意办这个差事,告个别就走了。
警察走后,冯主任对民兵营长说:“你找派出所报案是咋说的,怎么来了就要抓人?”营长说:“我就说女知青把你一棍子打的昏迷不醒,鼻口流血不止,别的也没有说啥呀。”
冯主任说:“你说的这么严重,人家怎能不抓人。医院检查你都知道,我昏迷那是晕血,外伤没有什么大事。警察看我这情况,好像咱故意整事似的。”
营长愤愤地说:“咱们整事?这知青也太豪横了吧!这回就这么拉倒了,以后我们还怎么执行任务?”
冯主任说:“行了,你还嫌事儿小啊。那儿还有一个躺着的呢,脑袋有伤将来咋样谁也说不准,暂时还是消停点吧。你寻思那些知识青年是好惹的呢?以前搞运动都是打砸抢的好手,你不都亲眼看到了吗,连个女的都敢下死手。以后你离他们远点。”
李书记和胡枫出来后直接来到四号病房,他想看看郑方同伤情。进屋后纪老大和马向锋就是一愣。他俩刚才正合计如何把胡枫保出来,想让李书记给拿个主意。眼下这俩人全都到齐。李书记看他俩惊讶的样子解释说:“我从公社包书记那儿回来,先去看望冯主任,没啥大事。胡枫跟俩警察进屋后,她对冯主任说了一番话,冯主任就让我带她回来啦。郑点长伤势怎样?”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郑方同病床前。
李书记见郑方同呼吸均匀,时而睁眼、时而闭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书记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并告诉他好好养伤,有话等伤好了再说。李书记看郑方同的情况,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就说留下一人护理,其他人回去。马向锋要求留下护理,书记没有同意,说女同志护理细心,还让胡枫接着护理。书记交待完,就和纪老大、马向锋坐马车离开卫生院。途经公社时,李书记下车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向包书记做了汇报,仨人才驱车回敖杆。 过了两天,冯主任鼻子逐渐消肿,也不怎么疼了。他实在是呆不住了。琢磨着女知青说的话是否真实。他应该在出院前去实地考察一下。一来亲眼看一下郑队长到底伤啥样;二来看看这个女知青如何护理,从中能否看出点端倪。他没有招呼任何人,自己悄悄来到四号病房。正赶上胡枫给郑方同换衣服。冯主任没有打扰他们。 胡枫也没有注意冯主任的到来。病房脸盆架上摆着一盆热水,胡枫熟练地把盆里毛巾捞出,抖动着小手把热毛巾拧干、摊平,给郑方同擦脸、擦手、擦试胳膊、前胸。擦干净后,给他换上干净衣服。就在胡枫给郑方同换衣服时,冯主任悄悄溜走了。他看到这一幕后,对胡枫气愤彻底打消。回去后告诉营长把李书记送来的果子、罐头给四号病房送去,就说李书记给买的,其它啥也不用说。等营长从四号病房回来后,他们就出院回公社了。 敖杆大队知青们目睹点长倒在血泊里,心里都很掂念。陆续来探望这位领头人。郑方同仍在昏睡中。胡枫招呼大家坐下。他们对胡枫真的是刮目相看了。胡枫平日里温文典雅,不曾与任何人发生过任何磨擦。她当这个猪场的头儿,从来都是干在先说在后,你要是工作没有到位,她去补足,也不会说你。 就胡枫这样一个人,谁会想到能抡起棍子打人?而且是在不涉及个人利益情况下、打的又是公社委员会主任,难道她没有考虑后果,太让人不可思义。更为让大家不能理解的是,平日里她和点长可以说没有任何私下交往,现在主动承担责任、精心护理点长,那叫一个尽职尽责。莫非她对郑方同早就熟悉,已经有了爱慕之心,瞒着大家,现在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展现出来。大家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要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青点这伙群众那眼睛不光是雪亮,那是贼亮贼亮的。这个事儿真让大家说中了。 胡枫自从在两家子石头山上昏睡梦见仙人托梦那一刻起,始终没有忘记寻找知己的同龄人。后来经过大家教育、开导、帮助,她不再想着成仙了。她也知道那都是扯淡。可寻找同龄知己确很现实。她从两家子山上被郑方同、马向锋背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寻找这个同龄人。不找到这个人,怎么找到知己。她看郑方同和马向锋和自己年龄相仿,就很留意他俩年龄。 有一次去大队办公室,偶尔看到书记办公桌上放着接知青时的表格,第一个名字就是郑方同。再一看生卒年代,她一下子就傻了,自己的生日怎么印在上面?是不是搞错了。她把三十多名知青的出生年月日全都看一遍,无一重复。她这才缓过神来,我和郑方同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苍天有眼。为了确保同龄真实性,她还利用不易被人查觉的机会,从知青们那里证实了这件事。 打那以后,胡枫每时每刻都在默默地关注郑方同。她越来越感到这个男人也太伟大啦。他外表并不怎么英俊潇洒,但他的思想境界是那么的高尚,他的行为举止是那么的得体,他的处事风格是那么的独特。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从来没有计较过个人得失。他看到的是大局、关心的是同志,吃苦耐劳,不讲享受。 郑方同这个人是她胡枫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好人。这可能也是天意,她发现郑方同也在关注她。不是吗?如果没关注的话,他干嘛留下我、背我下山?干嘛时常关心我,让我不要背思想包袱?又干嘛让我来当养猪场组长。这才叫真正的知己,是一般的人体会不到的。 夕阳透过病房的窗户,把它的光线不偏不倚的打在躺在病床上郑方同脸上。郑方同感觉脸上有些灼热。睁开双眼正看到胡枫端着冒热气的饭盒给他打饭回来。他急忙坐起身来。尽管有些头痛,他还是坐住了。胡枫见他坐起,慌忙把饭盒放在茶桌上,招呼着让他快躺下。 郑方同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打饭、猪场谁管呢?马向锋他们干啥去了?”胡枫一看郑方同清醒了,心里非常高兴,就一边扶他躺下,一边对他说:“李书记让马向锋回去管猪场,让我留下护理你。”
郑方同本不想躺下,也不想让一个女同学扶自己躺下,可头疼痛难忍,只得顺势躺倒。等他平静下来后,胡枫端过饭盒准备喂他吃饭。
郑方同表现出特别不好意思的神情,说啥不肯,非要坐起来自己吃。胡枫心里想,这都喂你四天了,才知道不让喂。要是硬来,肯定行不通。她端着饭盒假装很无奈地样子说:“我不喂你,李书记那儿我没有办法交差,等你头不疼了再自己吃吧。”郑方同感觉到现在自己吃饭确实很困难,就闭着眼睛接受这个现实。
晚饭过后,天有些黑了。郑方同变得焦躁起来。他问胡枫:“这么晚了怎么没有人来换你。”胡枫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直接了当地对他说:“没人来换。你还别不好意思。要是想方便只能在床上,我给你拿便器。如若不然,你就是下地去厕所我也得陪着你,再说你自己也走不了。”
郑方同确实想小便,听胡枫这么一说,也只能这样了,就使用便器吧。胡枫拿着便器来到他床前,伸手就要掀开他的被子,郑方同这回可毛了。把眼睛瞪个溜圆,用手拽住被角,大声呵斥道:“你这是干啥?把便器放这快走吧!”
胡枫心里觉着这个人又可气、又好笑。这都好几天这么干了,现在又想起不让了。不管你咋说,我都不会在乎的。反正你是我的同龄知己,就这一点来说,你就是打我骂我都不会改变。胡枫瞟了他一眼,很不情愿地说:“那好!我给你放这儿。我先出去,你看自己行不行,如果不行,别硬逞能,你喊我就是了。”
胡枫不是医生、护士。医护人员都经过系统学习、职业培训,不管对什么性别、什么年龄的患者接便导尿、接触隐秘部位那是常有的事儿。可胡枫是个不喑世事的黄花大姑娘,对这类事情从来没有接触过。何况面临的还是一个同龄小伙子呢。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从郑方同这里第一次有所感受。要不是她有那样坚定信念,她死都不会那么做。 记得入院第一天晚上,郑方同昏迷,大、小便失禁,造了一裤兜子。胡枫有点慌了。这么晚了找谁帮忙?找马向锋他们远水不解近渴,找大夫护士肯定不好使,没有办法自己下手吧。再说人家郑方同为了救自己,从山上把自己背那么老远,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人家想啥啦!不能再犹豫了。 胡枫拿起盆打来温水,慢慢地把郑方同裤子扒掉,脱裤衩时她都没敢用正眼看。她倒不是嫌脏臭,是害羞。她用毛巾把郑方同下身里里外外擦干净后,给他换上病号服。把换下来的衣物冲洗干净。有了这一次,她就注意郑方同的表情了,看他出现不安症状时,就提前把便器、手纸准备好。给他接屎接尿。次后再没有出现便在床上的情况。 郑方同忍着头痛撑起身体,把便器拿过来放在身下。这时剧烈的疼痛使他难以支撑。要不是尿憋的要命,他根本没有能力办撒尿这事儿。他决不会喊胡枫进来,必竟男女有别。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把尿排完。当把便器拿出被窝后,他无力地趴在床上。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他原想着自己把尿倒掉,现在看已经不可能了。 这一切,胡枫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她为郑方同恢复这么快感到高兴,又为他忍受这么大的折磨感到心疼。她迅速跑进屋里,用毛巾把他脸上汗珠擦净,端起便器离开病房。当郑方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胡枫正在开启水果罐头。他看着胡枫灵巧小手和熟练的启罐头动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于一个外伤患者来说,精心有效护理至关重要。在胡枫不分昼夜护理下,郑方同恢复很快,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外伤已经拆线、头也不怎么疼了。他在李书记和同学们来探望的时候,提出出院。李书记征求医生意见,医生不同意,说至少还要观察一周。遵医嘱是每个患者的职责,郑方同没有再说啥。等李书记他们要走的时候,郑方同对胡枫说:“我现在没有事啦。感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你跟大家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猪场的事儿你还要多上心。”
李书记还想让胡枫多护理几天,郑方同说什么都不肯。经过一番争执,最后双方同意胡枫回去两天,休整一下再回来。大家走后第二天,四队会计来公社拉化肥,到医院来看望郑队长。郑方同执意出院,到卫生院财务结算住院费用,被告之冯主任有话,四号病房全免。郑方同收拾好自己物品,告别医院,和会计一起回去了。 人们形容时光飞逝似箭如梭,可能是夸张比喻。但像小河流水也都够快的了。转眼的功夫,知青点猪场的猪已经达到收购标准。郑方同跑供销社预定交猪时间。到了供销社迎头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公销社主任告诉他,公社委员会主任早就有令,不准收购任何家畜,说这是发展资本主义经济。 郑方同一听傻了眼,他耷拉着脑袋回到知青点。对于这些猪的处理,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来。继续养吧,成本加大且毫无意义。说不定哪天小分队再上来就麻烦了。杀了给社员分肉吧,猪肉变不了现款,收不回成本,社员干了一年分不到钱,那损失可太大啦。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给你关一扇门,就能给你开一扇窗。正在他苦想出路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他走出困境。 知青陆建当兵复员曲折回城后,一直在市武装部驻勤。武装部领导听军分区首长介绍他的情况后,就和市知青安置办打招呼,暂留他驻勤。当下正值征兵季节,各个伙食点增加了肉食需求量。部领导知道陆建在部队和农村养过猪,就和他探讨能否采购肥猪。陆建说部队卖猪不太可能,他们基本上自给自足。农村可以去试试,如果供销社没有生猪,他们还可以提供线索。 陆建就把知青点养猪的情况向领导汇报一遍。领导一听非常高兴,就让陆建出差去红旗公社、敖杆大队知青点。如果落实好猪源,部里派车去拉,并嘱咐陆建告诉人家我们不赊不欠,现场支付现金。陆建拿着部里介绍信先来到供销社,听社长介绍情况后,才来到敖杆知青点。 正在憋闷的郑方同看到陆建到来心里敞亮不少。他倒不是有先见之明,知道陆建来收他的猪,而是见到老同学心里高兴。当听到老同学说明来意后,把郑方同乐得差点没有从板凳上蹦起来。俩人把价格商定后,陆建说还可以像去年那样,他杀猪,退完白条后运走。郑方同认为不妥。他把公社委员会小分队的事告诉陆建。百十来头猪不可能一天杀完,如果中间出了差头,就不好办了。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来两辆带拖挂的汽车,把生猪全部拉走,我派小队会计和马向锋跟你们回去,把款结回来。 陆建一听认为可行,他通过邮局挂长途电话及时向部领导做了汇报。第二天,两辆带拖挂军用解放牌汽车,每辆都有一名持枪荷弹武装人员押运,开进敖杆大队知青点。郑方同组织年轻社员和男知青抓猪装车。很快猪舍里的猪清零,全都装上车。大家帮助司机苫好蓬布、扎紧捆牢。陆建、马向锋等人上车。伴随着发动机“隆隆”轰鸣声,两辆汽车缓缓地离开知青点。 郑方同送出他们老远,不停地挥着手,直至汽车没有了踪影,他仍然站在那里。好像忘记自己该回知青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