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常有人传言诏狱中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可今日一见江羡,却发现他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他虽是不苟言笑,可这周身沉稳的气质却又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出,不容人忽视,尤其是他那俊朗的相貌,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沈云汐站在自家哥哥身边,视线却一个劲的往江羡身上瞄。沈稚站在他的身边,穿着一身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乌黑青丝梳着同心髻,戴赤金衔南珠金钗,还有那耳上的羊脂玉的坠子,件件都不是凡品,她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此时竟也瞧着红润有光泽,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光彩夺目。沈云汐心里升起一抹异样的酸意,因为嫉妒,让她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屋里众人各有心思,但都没表现出来,沈明成对沈稚这个女儿虽算不上亲厚,可对江羡态度却不错。柏夫人早安排了酒菜,沈明成、江羡他们这几人朝前院去,几个男人凑在一起,说的自然是家国大事,而女眷们则留在了沈老夫人这里。丫鬟们在偏厅支了张饭桌,沈老夫人携着沈稚坐在首位,也没管柏夫人是什么脸色。单二太太则带着自己女儿坐在稍远的位置,没去掺合。沈云汐倒是有些按耐不住,正好有个丫鬟过来替她摆凳子,她一脚踢过去,嘴里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摆个凳子也不会摆。”
丫鬟被踹中了腰,疼得直不起身来,赶紧下跪认错:“三姑娘恕罪!”
这明着是在骂丫鬟,可却是指桑骂槐。沈云汐常用的伎俩,沈稚早就习惯了。“三妹妹好大的火气。”
她淡淡笑着说,“火气这般大,将来议亲的时候若是传出去你性子刁蛮,只怕是不好说亲事了。”
大户人家嫁娶,首先要看的可都是对方的人品性子,家世反倒是次要的。沈云汐这样一幅刁蛮任性的,别说是想嫁给太子了,就算是进寻常百姓家,只怕都没人要。单二太太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桌上的每一个人。这些年来在沈家,她早就学会了谨言慎行,尤其是不能得罪柏夫人。“沈稚!”
沈云汐气得小脸通红,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别以为你嫁进侯府就了不起了!”
身为妹妹,却敢这般叫长姐的名讳,便是沈老夫人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柏夫人眼见着不妙,才站出来不轻不痒的斥责了自己女儿:“云汐,今日是你姐姐回门的日子,不可胡闹。”
沈云汐气得又是抬脚狠狠踢了身边的丫鬟,然后转身离去。在沈家她一向是如此,有个不顺心的便是打骂丫鬟。沈老夫人眼眸冷冷地看向柏夫人,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柏夫人眼底寒光一闪,却转瞬即逝,而后笑着对沈稚道:“稚儿,你也知道,云汐她从小就是这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自然不会与她见识。”
沈稚微微一笑。丫鬟们陆续将菜都端上了桌,柏夫人也坐下来。席间,沈老夫人轻声问沈稚:“姑爷对你可还好?”
“好着呢。”
沈稚笑着点头,软声回道,“祖母,您别担心我。”
不管侯府的其他人对她怎么样,江羡对她始终还算是不错的。“那就好。”
沈老夫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恰好此时柏夫人举杯朝沈稚道:“稚儿,来,母亲敬你一杯。”
沈稚端起面前的茶杯:“母亲见谅,我身子不好,只能以茶代酒了。”
“无碍无碍。”
柏夫人笑眯眯道,她一仰头,将杯中酒都喝下肚,而后又对沈稚道,“我这两日听说了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她面上有愁色,好似十分纠结。“不该说的就别说。”
沈老夫人干脆道。柏夫人一滞,随后抿了抿嘴唇,略带为难地看着沈稚:“可事关你与世子,若是不说,只怕我怎么都会睡不好的。”
关于江羡?沈稚心中虽有些疑惑,但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母亲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柏夫人说道,“听说在皇后给你与世子赐婚前,世子已有了一位在议亲的心仪女子。”
“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老夫人明显已有几分不悦,眉头紧皱,“稚儿跟世子已经成了亲,便是过去有议亲的对象又如何?早已是过去的事了。”
随着沈老夫人发火,同桌上的单二太太与女儿沈云沁都放下了筷子,不敢发出声音。沈稚心底微怔。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还是从柏夫人嘴里听说的。不论她说这事带着什么目的,都让沈稚有几分警惕。“娘,我说这些不也是想给稚儿提个醒嘛。”
柏夫人说的十分委婉,“您总不想让姑爷娶了稚儿,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吧。”
三朝回门的日子说这个,无非是想给沈稚添堵罢了。“母亲多虑了。”
沈稚看了柏夫人一眼,淡淡笑说,“不过是在议亲而已,并未真正定下来,若是世子当真对那位姑娘有意,当初也不会同意娶我。”
她说的坦坦荡荡,甚至连语气都十分的平静。柏夫人说的这些,好像连在她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来。柏夫人嘴角僵硬地勾了勾:“那倒真是我多虑了,看到你与姑爷如此和睦,我也放心了。”
接下来这顿饭吃的五味杂陈。沈稚在饭桌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来,甚至在离开将军府,回侯府的路上,她也同来时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过饶是如此,江羡却仍发现她有一丝的不对劲。她坐在马车一角,远远躲开了他,似乎不想与他有任何的接触。江羡向来会揣摩人的心思,都是在诏狱里审犯人时练出来的。此时瞧着沈稚那微抿的嘴唇,以及轻微若无的颦眉,他能看出来,她有心事。